江临眯着眼睛,摸一块红薯干放进嘴里,嚼了两口,睁开眼望向阿齐。金色薄暮下,少年黑发束于头顶,随着一举一动,发尾来回晃动。稚嫩的脸庞细腻至极,额头、鬓角清亮的水珠滚滚而落,浓眉若远山,秀目如汪泉,高鼻之下,红艳艳的双唇紧紧抿着,像极了个古板的老夫子。江临捏起一颗瓜子,眯眼向阿齐抛去,阿齐抬腿一踢,瓜子嗖一下撞到柜子上。
江临坐起身,拍手道:“好腿法。”阿齐瞥她一眼,心里虽美滋滋的,停下动作,坐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了,你这半日吃了睡、睡了吃,那清吟小班不开了?”江临盘着腿,将被子放上,往上面一趴,懒洋洋道:“当然开,不过也要扫清障碍啊。那个欧阳彤,八成是你那个无德舅舅派来的,我总要看看他有什么打算吧。”
提到欧阳彤,阿齐脸色黑了三分,将茶杯放下,起身又练了起来。江临眼前眼花缭乱,忙叫阿齐停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今日不睡,功夫也赶不上欧阳彤。”阿齐抬起一脚,直直朝江临踹来。江临瞪着他,纹丝未动,忽地,她跳下床,拉着阿齐上下打量,又伸手在他头上比划,惊奇地喊道:“阿齐,你是不是长高了?你看,你都到我鼻子这里了。”
阿齐扬着下巴,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却悄悄瞟了眼江临比划的位置。他拉凳子坐下,又喝了杯茶,悠然地道:“我早说过,我能长到八尺。”说着,望向江临,大有炫耀之意。
江临半趴在桌上,在阿齐头上呼噜两把,双眼弯弯如新月,“哎呀,是,我们阿齐是八尺大侠。我得让流霜他们多买些大骨头什么的,熬汤让你多喝些,好长得更快,早日打败欧阳彤。”
阿齐面色一沉,又想起欧阳彤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提起,手重重地按着杯沿,道:“我早晚要打败他。”江临笑道:“有志气,姐姐相信你!”阿齐心道,她从不会和我好好讲话,今日为何这般,事出反常必有因,难不成她······阿齐猛地抬头,黑若点漆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江临,问道:“你该不会在打欧阳彤主意吧?”
“嘿嘿,被你发现啦。我就说嘛,我的亲亲表弟阿齐最聪明了。”江临走到床前,端着小笸箩放到桌上,选了一根带着白霜的红薯干,讨好地递给阿齐,软绵绵地道:“阿齐,姐姐也是没有法子呀,那个欧阳彤,一看就是有目的的。咱们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他不是说想当你师傅吗?你就跟他学啊。”
“不要!”阿齐干脆地道,脸上黑沉沉的,如乌云压境,“我师傅唯有郑云一人,绝不再拜他人。”江临知他对宋清与郑云夫妻情义,当即将所有劝慰的话都咽了进去,可没想到,阿齐却道:“不过,我可以看他练武,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江临笑道:“对,就是这样!”阿齐拿过红薯干,咬了一口,果真甜丝丝的,他见江临托腮沉思,道:“你是担心风飘絮吧?”江临点点头,心想风飘絮若是知晓她打算将计就计,不知能否同意以她做引,不过呢,总要试试。
江临原本打算晚膳后再与风飘絮详谈,谁知,他们正吃着晚饭,欧阳彤就登门了。她一面讶异他的速度,一面却更肯定欧阳彤是有备而来。如此一来,她心理上就不会有任何负担了。
江临将欧阳彤请进来,欧阳彤看着围坐在八仙桌前的几人,馋猫一样盯着桌上的菜肴,深深地吸一口气后,不客气地挤在阿齐凳上,“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找了你们大半日,正饿得很呢。”他从阿齐手里抢下筷子,夹起妙娘筷子上的鸡腿,嘻嘻笑着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好吃。”
阿齐胸口起伏,腾地站起身,只觉刚刚与他接触过的地方都是脏的。欧阳彤却不以为意,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大家,“吃啊,吃啊,别客气,来,这位姑娘,给你个鸡翅膀,这个给你······”他分完一只鸡,情深意切地对风飘絮道,“这位姑娘,不是我不疼你,而是你脸上的风疹不能吃这些。”
风飘絮心想她怎知我脸上是风疹?若是常人都看得出,刘妈妈久经欢场,真半点儿怀疑都没有吗?还是说她明明知道,却迫于形势,不得不如此。如果那样的话,她更加可恶。
风飘絮兀自想着,全然没注意欧阳彤。可江临看得真切,见他冲风飘絮直抛媚眼,扯着他的衣袖道:“喂,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扯那些有的没的。”
“痛快!”欧阳彤拿着鸡腿,边啃边道,“我是来和江小姐谈笔生意的。”江临早怀疑他是齐朗川的人,格外不想与他打交道,可打又打不过、甩又甩不掉,脾气又是笑里藏刀的,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说。”
欧阳彤从怀里摸出个钱袋扔到江临怀里,江临见上面绣着两只并头交颈的鸳鸯,一阵恶寒。她打开钱袋,掏出里面银票,除了前几日她的两千多两,竟然还有三千两。
妙娘、决明见了银票,不约而同地吸口气。流霜、凝雪则神色凝重,不知所以地看向江临。江临拿出自己那两千多两,将其余的塞进钱袋,系好放到欧阳彤面前,义正言辞道:“是我的我拿着,不是我的我不要。”
欧阳彤嘴角含笑,默默盯着江临。江临打了个颤,只觉他的笑容阴冷,尤其是那双眯着的眼睛,算计的精光中掺杂着威胁,特别可怕。欧阳彤将鸡骨头放在盘里,和风细雨地道:“江小姐,你要想清楚哦。我可是看在我心上人份上,才来和你商量的。”他托腮,含情脉脉望着风飘絮,“这位姑娘,长得好似在下心上人,何不向你的小姐妹说一说情,好让你我再续一续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