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着走廊拐了两次弯,来到一处房间。
房门正大开着,崔占成伏在桌旁,手里不知摆弄着什么,林七正要出声招呼,崔念雪早已蹦进屋内,围着他转了个圈,笑道:“爷爷,你看谁来啦?”
崔占成见了林七,红润的老脸立时堆满了笑意,说道:“哟,真是你小子,我还道是乖孙女消遣我来着!那老小子怎么肯放你下山来了?”
说着陡地双手一紧,将手中小罐抱在胸前,满脸警惕地望着四周,似是抱着什么宝贝,提防蟊贼一般。
林七瞧他神色,便知他是在提防慕容逸,二老向来胡闹惯了,若这罐中真是回天丸,慕容逸还真能做出‘打劫’的事来。
他想到斯人已逝,不禁暗自神伤,见崔占城兴致正浓,一时不忍说出噩耗,只是说道:“慕容爷爷并不在左近,他特地拆我前来将此物送与崔爷爷。”说着将背上宝剑解下,双手捧了递给崔占成。
崔念雪见那物二尺许长,上面密密麻麻缠满了布条,不禁心中讶异,说道:“这是什么宝贝,这么大老远送来,还缠成这副模样?”
崔占城道:“乖孙女有所不知,此物可是货真价实的宝贝,老小子当初打赌输了,抵赖数年也不肯兑现,若是招摇过市,少不得有人要打它的主意。”一手捏住剑柄一手按住剑身,沿着桌角轻轻一蹭,但听得嚓嚓声响,布条纷纷断落,露出翠绿色的剑身来。
崔念雪‘呀’地一声,倚到崔占城身前,赞道:“这剑可真好看,咦,它怎么少了一截?”崔占城满脸兴奋地道:“这剑虽是残剑,却可算得上是四大宝剑之首......”接着便向崔念雪讲起了欧阳子之事。
这故事林七虽早已耳熟能详,但再听他讲起苏世凌的义举,不禁有些暗暗后悔自己暴殄天物,竟用这宝剑劈石。
故事说完之后,祖孙二人缅怀古人,长吁短叹一番,崔占城道:“臭小子,老小子拆你前来送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林七黯然道:“爷爷就只嘱咐我将此剑送来,并不曾交代其他事。”
崔占城喃喃道:“不对呀,去年得的那点甜头也该用尽了,依那老小子的性情,断不会错过这大好机会的。”沉默片刻突然道:“不对不对,臭小子,你爷孙俩该不会是合起伙来想打我宝贝药丸的主意吧?”
林七黯然道:“崔爷爷,慕容爷爷过世啦!”
“什么?”祖孙二人同时惊呼,崔占城大惊之下,手中宝剑掉落在地,发出‘哐嘡’的声响,他却兀自未觉,说道:“臭小子莫不是诈我,半年前他还来与我胡闹,壮得像牛崽子一般,怎么会说没就没呢?”
崔念雪道:“是啊是啊,他还教我使剑来着!”她明明还未完全相信,眼泪却不由自主地簌簌落下。
林七也不禁湿了眼眶,向二人说起慕容逸去世的经过。崔占城听得慕容逸上武当山,一会儿骂他不识逗,一会儿又骂青木牛鼻子老道,当了这许多年缩头乌龟,干嘛还出来丢人现眼。听得慕容逸被慧能打伤,一会骂他假仁假义,怎么不知道还手,一会儿又骂贼秃驴不是东西,骂到最后不禁哇哇大哭。
林七怕他过于悲伤,忍不住安慰几句,谁知崔占城连他一块骂上了,说他忘恩负义,怎么不随慕容逸一起上武当,将青木牛鼻子打个落花流水。骂得一阵,将他与念雪一同轰出门来,一个人在屋内边哭边骂。
二人只怕他生出个好歹来,只得站在门外等候。念雪与慕容逸情同祖孙,原本甚是伤感,被崔占城这么一闹,反倒有些讪讪难言,吐舌朝他做了个鬼脸。
崔占城大闹之下,整个崔家顿时沸腾起来,丫鬟仆役莫不停足观望,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几个人从走廊尽头转出,快步往门口走来。林七见一老者走在头前,虽个子不高却颇有威仪,心道:“这只怕便是崔庄主了!”
他刚想到此处,果听得念雪怯怯叫道:“爹!”崔运鹏神色复杂地望了望她,鼻中轻哼一声算是回答,转向林七道:“这位是……?”
林七抱拳道:“在下林七,见过崔庄主。”崔运鹏道:“原来足下便是林公子,幸会幸会!慕容前辈还好吧?”他嘴上说着幸会,脸上却无半分谦恭之意。
林七道:“慕容爷爷过世啦,崔爷爷便是听闻噩耗,才会如此这般。”崔运鹏“哦”地一声,扣了扣门道:“爹,你没事吧?”
崔占城听得敲门声,在屋内骂道:“从哪来死哪儿去,老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用不着你操心。”
崔运鹏碰了个大钉子,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杵,朝着屋门鞠了一躬,也不与崔林二人招呼,扭头便走。
崔衍随在他身后,朝林七抱了抱拳,似是有话要说,却被另一人制止了。
林七望着那人向念雪道:“那便是你大哥吧?”念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林七只觉这一家人透着怪异,却想不透哪里不对,回过神突觉屋内静了下来,不禁心中一惊,说道:“不好,崔爷爷只怕……”
二人推门进房,屋内空空荡荡不见人影,那装药的罐子也不知去向,碧落剑却好端端地放在桌上。林七道:“这是怎么回事?崔爷爷到哪儿去啦?”
崔念雪轻声道:“爷爷走啦,每逢大悲之时,爷爷便会消失许久,奶奶过世时便是这样。”
林七道:“要不要禀告令尊,让他派人找一找,毕竟崔爷爷年事已高……”
崔念雪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再说他也不……”说到此处猛地醒悟,就此住口不言。
林七虽不知那“不”字后面是什么,总之不外乎不会理会或者不会理我,心道:“从方才的情形看来,崔爷爷和念雪与崔家其他人的关系并不融洽,是不是大户人家都这么奇怪,一家人的关系竟也如此错综复杂!”
他对当初唐门的暗斗至今心有余悸,是以并不追问,只将碧落剑递与她道:“崔爷爷既是走了,这剑便由你收着吧。”
念雪摇头道:“爷爷既是不收,还是林大哥带着吧。”林七不便推辞,将宝剑重新裹好缚在背上,抱拳道:“即使如此,在下便告辞了。崔爷爷若是回来,替我向他问好!”
念雪道:“林大哥这就要走么?也对,爷爷如今也走了,这崔家还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呢?”
林七听她说得凄楚,不禁心中一软,说道:“小姐若是觉得憋闷,何不到外面走走?”
念雪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摇头,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七无奈,只得再度抱拳辞行。念雪却忽然道:“我在庄外迎风亭处留有一物,林大哥可否带在身上,若是将来见到爷爷,便替我交与他。”
林七心下怪异,暗道:“你爷孙二人每日朝夕相处,却不知是何物,竟要托我一个外人转交?”口中却道:“自然可以,却不知迎风亭在何处,所留的又是何物?”
念雪道:“出了庄子向北七里便是迎风亭了,至于所留何物,林大哥届时便知,不过此物须得夜间才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