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西北某处沙漠。
昨夜风暴刚过不久,原本平坦的沙地上多了老大一座沙丘,四面黄沙错落有致,好像流水冲刷的一般。沙丘周围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指头大小的昆虫在沙地上行进,寻找着一天的生计。
突然之间,一侧的沙面动了动,黄沙纷纷向下滑落,过不多时,竟从沙底钻出一个人来!这人抹去脸上沙子,挣扎着站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忽然咳嗽两声,和着沙子吐了一口血,顺着黄沙咕噜噜滚到了沙丘脚下,就此没有了声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人又睁开了眼睛,一阵冷风吹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子。“不行,我得站起来,不然非被冻死不可。我要从这里出去,雪儿还等着我呢!还有那些人,他们都盼我死,我怎能让他们如愿?!对,我一定要活下去!”他这样想道。
他艰难地站起,用尽力气向前迈出步子。
不觉间又过了一个时辰,太阳渐渐升高,凌冽的寒意早已消失无踪,无边无际的热浪充斥了整个沙漠。“噗”这人又一次扑倒在黄沙上,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站起来!”他这样对自己说,可是手脚再没有一丝力气。
他慢慢地扭头回望,自己踏出的脚印清晰可见,挣扎了一个时辰,不过走出了三四十丈而已。“我终究要死在这里啦!”他绝望地想,慢慢闭上眼,只觉嗓子干得像要冒出火来,身上热辣辣地像万针齐刺,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叮铃叮铃”一阵驼铃声传来,过不多时,一人一驼从沙丘后转了出来。拉驼之人虽是个须发斑白老者,却是满面红光,没有多少苍老之态,让人一望之下,委实猜不透他有多大年纪。
老者见了黄沙上脚印,口中“咦”一声,说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人,当真奇哉怪也!”顺着脚印紧赶几步,便见到了先前那人。
他用脚尖踢了踢那人身子,说道:“喂,小子,还活着吗?”那人早没了声息,如何能够回答?
老者道:“也怪你时运不济,倘若你再撑得一时三刻,岂不就得救了?不过这么一来,我老人家可就要大大地遭罪了,这么说来,还是死了的好。对对,还是死了的好!”
老者顿了顿又道:“你虽然死了,但你我既能相逢,也算是有缘,我老人家就吃点亏,让你入土为安吧。”说罢俯下身去,不一会儿用手在黄沙中刨一个数尺见方的沙坑,接着道:“倘若你真见到了阎罗君,定要告诉他是我给你入的土,虽然是小事,但怎么说也是一件功德,你说是吧?”
他嘴里絮絮叨叨,伸手去拉那人手臂,想把他拖入坑中,谁知那人手指一紧,竟紧紧抓住了他手臂。老者猝不及防,一下子跳起身来,叫道:“哟,这小子诈尸了?!”转头再去看时,那人却再无声息。
老者蹲下身子,探了探他鼻息,又摸了摸他脉门,喃喃道:“虽然还没死透,却也差不多了。”随即又道:“唉,既然你那么想活,那就算我老人家倒霉,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吧!”说着从骆驼上解下水袋,将水用手掌接了,抹在那人嘴唇上。又从行李中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一只手指大小的木勺,一脸心疼地从陶罐中舀出半勺黄橙橙的浆液,慢慢喂到那人嘴里,口中喃喃道:“不对不对,臭小子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老夫的宝贝可找谁赔去?!”
三日后,西夏边境某镇,济世医馆。
“这位公子想必是先被人重伤,然后又遭遇极端的严寒酷暑,以致肺部失活,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医馆先生道。
老者心道:“奇迹个屁,你可知他喝了我多少宝贝?”脸上却笑嘻嘻地道:“先生说的极是,这小子是我在沙漠里捡的,遭遇确如先生所言。先生既知症状,不知可有办法医治?”
那先生摇头道:“在下才疏学浅,确是无能为力。”老者沮丧道:“看来老夫这买卖,确然是赔了。”
那先生不知他此言何意,但见他神色沮丧,宽慰道:“先生且莫悲伤,我昔日前往中原,曾听说有一种回天丸,有起死回生之能,倘能寻得此药,令公子说不定还有救。”
老者道:“谁说他是我儿子,我不是说了么,是我在沙漠里捡的!”抱着那人气呼呼地往外走。那先生低声骂道:“凶什么凶,沙漠里捡了个快死的,还抱着到处求医,说出去谁信呐!?就算是私生子,那也是儿子呀,我哪有说错!?”
老者将那人放进马车,又喂了半勺浆液,说道:“臭小子你可千万别死,否则我老人家可就赔大了。你说你小子也是,要么就赶紧活,要么就赶紧死,似这般不死不活的,我老人家这点身家,非被你给吃没了不可。”
坐在车前执了缰绳,驱马缓缓前行,口中念叨道:“回天丸?回天丸?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对了,当年我受了内伤,那老小子曾给过我一粒药丸,好像就叫什么回天丸,记得还蛮好使的。”
过了半响,喃喃道:“他奶奶的,老夫可半辈子没求过人了,难道要为了你小子去求那老小子?”
过了半响,又道:“罢了罢了,求人虽难,却总好过浪费老子半罐子宝贝,等你活了过来,再找你慢慢算这笔账!”
半月之后,某地某山。
“哈哈,再过一刻钟,这小子若还不醒,你可就输了!”
“胜负难料,你且莫高兴得太早,兴许他现在就醒过来也说不定!”
那人朦朦胧胧听得有人说话,睁眼坐了起来,入眼四下皆是石壁,似乎是在一个山洞之中。离床不远处摆了一张石几,几旁有两把石制椅子,上面各坐了一人,皆是须发花白的老者,左边一人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光;右边一人却矮小瘦削,两只脚耷拉在椅边上,并不着地。
那瘦小老者见他坐起,乐得哈哈大笑,伸手向高大老者道:“拿来!”高大老者一脸沮丧,不情愿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拳头大的陶罐,气呼呼地道:“这臭小子,你就不能多捱个一时三刻么?枉老子千辛万苦将你救回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半道把你扔了。”
瘦小老者一把将陶罐夺过,喜滋滋地放入怀里,笑道:“明明是你老小子不怀好意,想牟老夫的回天丸换钱花,现在到怪起这娃娃来了。老夫几十年的名号,那是白叫的么?输死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