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月有余,林七伤势好了大半,除剧烈运动会感觉胸闷眩晕外,其余已无异状。这一夜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睡,心道:“自从我逃进沙漠,如今已近两月。雪儿如今还在落沙镇,那里龙蛇混杂,雪儿既不会武,又不通江湖世故,但愿她没遇上什么危险才好。”
其时南宋初立,辽国被金国所败,退守至西夏以北,青海甘肃以南虽名属宋土,其实早已失去控制,不光金宋时常交战于此,地方豪强更是招兵买马跃跃欲试,一时间天下狼烟纷起,也无怪乎他如此担心。
他数日来向二老打听,得知此处名为凌剑峰,地处甘蜀交界群山之中,距那落沙镇约二百余里。他如今伤势见好,心中打定主意,明日即向二老辞行,前往寻找雪儿。
次日清早,林七向崔占城辞行,崔占城摆手道:“去去去,你又不是我捡的,这事不归我管,你问捡你那老小子去!”
林七不知他是何意,迈步出了洞口,陡见树林中人影闪动,慕容逸练剑正急。林七见他腾挪跳跃快如闪电,举手投足间却无半点声音,不禁暗暗称奇,驻足观看。
慕容逸越练越急,不多时竟在周身卷起一阵罡风,树叶触之无不纷纷坠落,他练到兴起之处,口中轻喝一声,一剑劈向身旁的松木。但听得“笃”地一声,碗口粗细的松木竟被木剑拦腰斩断,哗啦啦倒在地上。
林七蒙冤受难逃亡数年,时刻盼着能学得一身高深武艺,回到蜀中雪洗冤屈。此刻见他运剑如行云流水,出招则如雷霆万钧,不由得心生向往,暗生拜师之意。但念及雪儿安危,只好按下心头渴望,上前说明原委,向他辞行。
慕容逸怒道:“你要去便去,却来跟我说作甚?”林七不知他为何发怒,说道:“爷爷你放心,待我寻到雪儿,定会报答你二老的恩情,还有那寒蜂王浆,我也一定会还你的!”慕容逸道:“谁要你还了,老子就当喂了狗了,用不着你操心。”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林七哭笑不得,朝着他背影磕了几个头,转身正要下山。忽听崔占城道:“小子你说得倒轻松,你当那东西是路边的牛屎,捡一捡就有么?就敢说还?”
林七转过身,只见他坐在青石板上,气鼓鼓地望着自己,忙道:“崔爷爷,你怎么来了?”崔占城道:“老子爱在这儿看风景,你管得着么?!”
林七吐了吐舌,说道:“爷爷你别生气,待我寻到雪儿,定然回来孝敬你二老。”崔占城道:“谁稀罕你了,这就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林七无奈,给他也磕了头,起身沿着悬崖边上走,寻路下山。
两个时辰后,山洞石室。
崔占城将一颗棋子落到棋盘上,说道:“哈哈,又是我赢了!”慕容逸拈着棋子,总找不到落子之处,心知自己败局已定,蓦地左手一抬,但听得哗啦声响,棋盘翻落在地。
崔占城一时大意,竟被他趁机蒙混,不禁气往上冲,起身骂道:“老小子你休要耍赖,这局明明是我赢了,把东西拿来!”
慕容逸道:“刚才那是不小心绊倒的,老子还没落子,你怎知是你赢了!”崔占城瞪着眼望着他,半响后突然叹气道:“罢了罢了,念你心神不宁,这次就饶了你!”
慕容逸道:“谁心神不宁了?老子不过是落错子了,你虽一时占了上风,却未必就是你赢了。”
崔占城道:“你老家伙这些年变化颇多,人变丑了,武功也越来越高了,唯独这死要面子的毛病,到是和年轻时一般模样。”
慕容逸道:“谁死要面子了?”
崔占城道:“想当初你为了青儿,四处偷师学艺,时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青儿挂念你,还常常让我给你送药,你小子倒好,信誓旦旦地说绝不靠我崔家,老子的疗伤丹药,你哪次少拿了?”
慕容逸老脸一红,道:“好端端地,你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作甚?”
崔占城道:“好啊,那咱们说说如今!那小子在这椅子底下拿了一本册子,你老小子不会不知道吧?”
慕容逸道:“知道啊,他还问我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法,他爱学就让他学呗!”
崔占城道:“我呸,你少跟老子鬼扯!《易筋经》是随便的功法么,还是你当老子眼睛瞎了!你不就是看那小子聪明伶俐,根骨又好,想把自己这一身本事传下去么?平日里那么多机会不肯明示,这会儿见人要走,又在这大生闷气,跟老子撒泼耍混。”
慕容逸老脸一红,说道:“原来你老小子都看出来了。”
崔占城道:“我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这点事有什么难解。不过老子可不像你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早有传人了!”
慕容逸讪讪道:“你也别光笑话我。你说我都八十几的人了,虽说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好歹也曾算一代豪侠,如若贸然开口,万一这小子不识好歹,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崔占城道:“少扯什么天下人,不就是怕我笑话你么,你什么丑样子我没见过,至于为这点小事难为情么?”
慕容逸沉默半响,悠悠道:“那小子下山了么?”
崔占城道:“我刚才见他沿着崖边转悠,似是寻不着路径,往林中寻藤子去了。”
慕容逸道:“这小子倒也机灵!”
崔占城道:“机灵是机灵,不过他伤在肺部,如今不过痊愈了四五分,平日里不觉有什么,但一旦用力过度,总不免气短眩晕。倘若下到一半突然发作,那可一下子就到崖底了!”说到此处,两人不禁同时“哎哟”一声,起身奔出洞外。
林七从林中寻了树藤,一头系在一株老树上,正要顺着绳子往下爬,忽见二老风风火火赶来,忙道:“二位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慕容逸奔在头前,也不答他问话,伸手在他领沿一提,张臂将他挟在腋下,沿着悬崖疾奔数丈,蓦地纵身一跃,往悬崖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