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终于在天亮前停了。
冬日的太阳柔柔的,虽不能溶解冰雪,却能温暖人心,而雪后出现的阳光总是能让人心情变得不错。
而落梅宫中仍笼罩着淡淡的愁绪。洒扫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扫雪声音几不可闻,连着小厨房也比平日安静。锦盈忽略了这些异样,微微颔首,回应了宫女们的行礼后就提着食盒进入寝殿内。
锦盈拨开珠帘便看见沈南清在榻上盘腿坐着,她紧裹着被子,安静地看着从窗户进来的一缕阳光,眼神呆愣。
清晨时分,沈南清一醒来便是环顾四周,先确定自己还活着,然后确定自己是否还是成南珈的样子。确定完了后,昨晚的恐慌又漫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头上的疼痛再次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
珠子碰撞的声响让沈南清回了神,她望向锦盈,开口道:“我身上及头上疼得很,是怎么了?”
“公主不记得了?您昨日摔了。”
锦盈告诉沈南清,在昨天的黄昏时分,她从马上摔了下来,脑袋正好磕到一块大石头上,凄惨程度就不用说了。她被送回宫中时,就已经是吸气多,出气少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让准备后事了。夏妃差点晕了过去,而成南王自然是大动肝火,当时场面也是十分混乱。
谁知道太医们说完没多久,殿内的成南珈就醒了。而接下来的事就是沈南清醒来看到的,她是知道的!因着她醒来后“胡言乱语”,太医们断言她脑袋摔坏了,才变痴傻了。症状诊出了可没法子治好,成南王自然又是大怒,任谁能想到成南珈内里换了个人呢!
锦盈将早膳摆好,见沈南清穿戴整齐后又呆呆地坐着不说话,不由的担忧道:“公主先用膳吧!这些都是您平日爱吃的。”
沈南清未理会她,只认真思索着她说的话及发生的事。她回想起看过的话本,那本聊斋志异讲的多换人魂魄、夺人肉体的精怪。这样故事沈大小姐曾深信不疑,那时还吓得她整晚睡不着。
沈南清越想越觉得自己被妖怪盯上了。
“珈珈!”一道声音打断沈南清的沉思,吓了她一大跳,她一脸惊愕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所在地。珠帘外站着一群人,说话的是夏妃,夏妃身后是成南王,还有一个负手而立的男子,沈南清不认识他。
夏妃脸上满是心疼的神色,因想着还有其他人在,她很快便敛了难过的脸色,走到沈南清身旁。
瞧见不远处的一桌子膳食纹丝未动,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新拿来的,夏繁音柔和地问:“珈珈,你怎么不吃早饭啊?”
沈南清重新低头不语,她心中很乱,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夏妃和成南王,她不是他们宠爱的女儿,她不是成南珈,她只是占她人身体的沈南清。她怕他们觉得她是妖怪,用火烧她,她怕火!
“珈珈!珈珈…”夏妃重复着唤了几声,声音逐渐含了哭咽,“珈珈,你不认识母妃了吗?”
“音儿你先别着急,让临亦先生诊诊脉。”一旁的成南王安慰道,而后示意身后的年轻男子上前,“先生,请!”
名为临亦的男子闻言微微颔首,走上向前坐在早摆好了的凳子上,而后将手搭在了沈南清腕上的那方锦帕上。男子五官端正,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生得一副好样貌!
他看着年纪不过刚及冠,可无人对他的医术有异议,只因他是随着东临国的三殿下来的。凭着东临在众国中的霸主地位,这位三殿下就不能惹,三殿下身边的临亦自然也就不能怠慢,除此外,临亦师从素有医圣之名的界越先生,他自己的名号也不小,况且他的医术也是不差的,若他能治好成南珈就更不能得罪了。
他一边搭脉一边询问沈南清一些问题,他的声音平和,语气中没有对公主的恭敬和谄媚,视面前之人如平民百姓一般。
沈南清仍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将一旁的美男子直接忽略。
临亦也不恼,沈南清久不回应,他便转向一旁的丫鬟继续问。他着重问成南珈醒来后的异样和她先前的性格,排除了小公主装病的可能后,他的疑惑更多了。
这个小公主的脉十分平稳,比平常人还要健康,根本就没有太医说的脑淤血,若不是她脑袋上明显有伤,临亦可能直接当她是小孩子心性装病呢,哪会把这么久的脉,问这么多呢!
可也正是这脉象平稳,才让人生疑,这么大的伤,脉上怎会一点不显呢?
“先生,公主她病情如何了?”夏繁音见这脉号了这么久,害怕自己女儿得什么重病了,有些着急地开口问。
临亦内心疑虑万千,面上却是不显。他稳稳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说:“公主脉象尚平稳,身体并无大碍,养些日子就可痊愈,只是可能因为惊吓过度影响了记忆。”
“影响记忆?”成南王面上疑惑地问道。
“是,失魂症少见,我也只听师父提过几回,而公主的症状与失魂症的症状一般,公主应该是患失魂症没错,忘记一些事情,不过忘记什么要看情况。在我看来,南珈公主的情况应该是比较好些的,只是忘记部分事情。”
“那可有法子治好?”成南王问,神情恭敬。
“我开些方子,能让公主的外伤尽快痊愈,只是这失魂症难治,只怕是我师父也没法子。”临亦回道,已着手写方子,“王上也无需担忧,公主的失魂症于日常生活无碍,过几日公主熟悉了,除了有些事情不记得外也就与常人无异了,若寻些公主熟悉的事物来,或许能刺激公主回想起来,不过有没有用就看公主自己的造化了。”
闻言,成南王松了一口气,“有劳先生了!”女儿不傻就行,忘了便忘了,再教就是了。
待锦盈接了方子,临亦便开口请辞:“公主先小心养着,若陛下不嫌,在下明日再来为公主诊脉。”
“劳先生挂心,孤乐意之至!”
给成南珈看完诊了,临亦也不好再留,他叮嘱几句用药事项后便与成南王一同离开了落梅宫。成南王倒是想留下来,可东临的三殿下及一群使臣还等着呢!让两个儿子招待太久,他不放心!
落梅宫外的宫道中,临亦落后成南王半步,俩人就着此次东临来使边走边交谈,而他们话中的三殿下正迎面走来。
来人也不过刚及冠的年纪,一身白色锦袍,一枚碧绿色玉佩悬挂腰带下,他温和地笑着,本就俊逸的面容越发勾人,他的容貌在临亦之上。
一群人徐徐走来,也就公子成司迦能有其几分风采,不过成司迦年纪略小,与他比之还是稍逊一些。
成南王望向成司迦,问:“怎么带三殿下到这里来了?”
未等成司迦开口,临傑便答道:“我想过来寻临亦,小公子想来看看三公主,如此,我们便过来了。”他笑了笑,带着一丝狡黠,“不过本殿下都到这了,不去看望南珈公主的话也与礼不合。陛下可要随同?”
“这…”成南王想拒绝,他倒不是不想再去看看女儿,只是这一大群人进去了吓着珈珈怎么办?
他还没想好怎么委婉的回绝,落梅宫倒来人请了。
“王上,王上,不好了!不好了!”宫女连规矩都忘了,急急跑到成南王面前大喊道。
“珈珈怎么了?”成南王看到是落梅宫的人便下意识问出口,也不追究宫女的冒失。
“公主晕倒了!”宫女气喘吁吁回道,“请临先生快回去,救救我家公主!”
宫女话音未落,成南王已经跑出好几步了,听到宫女所说,他又急忙回来拉临亦。
除了成司迦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而一国君王成棣拉起临亦就跑,留下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们也去看看吧!”临傑玩味一笑,率先跟上成司迦。
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落梅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