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清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
烛火的光亮下,沈南清安静地坐在铜镜前,眼神涣散,她这样发呆已经有好一会了。
沈南清在害怕,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虽然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但她对死亡的恐惧却更深了。临死前的一幕重现眼前,沈南清握紧拳头,那一幕与梦中的景象重合,梦中熊熊燃烧的大火,与她在成文候府中经历过的一样,大火中她倒在血泊中,她最喜欢的梅花玉簪刺入她的胸口,镇俞安站在她面前冷笑,他手上的鲜血红得刺目。
沈南清眼底的恐慌久久未散,死前的绝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公主,先用膳吧!”一旁的锦盈再次开口。沈南清一醒来就问自己昏睡了多久,知道答案后她就坐在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别人与她说话,她皆是不应。锦盈已经唤了她两次,一桌子的吃食也已经换了两次了。
这次沈南清有了动作,她看向锦盈,回了一个“好”字。
一双含着乖巧的、水灵灵的眼睛就这样看向锦盈,让她一瞬间失神了,她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然后快速走到桌边摆好膳食。也不怪锦盈失神,谁让成南迦是个宠坏了的主,何曾这么乖巧过,而且她的眼睛随了夏妃,魅人的很。
桌上的膳食丰富精致,香气四溢。沈南清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她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自己居然为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而不吃饭,真是傻透了。
味道极佳的食物驱散了沈南清内心的郁气。因为都是沈南清喜欢吃的菜,所以她一不小心就吃撑了。于是宫中就出现一个裹成球的少女四处乱逛。
沈南清提着灯笼独自走在宫道上,露在外面的玉手被冻得通红,另一只手裹紧狐裘披风。一阵寒风掠过,就算她穿得厚实也耐不住地颤了颤。
沈南清本来是想出来走走消食的,却不想晃着晃着,就迷路了。想着自己进宫次数频繁,这些宫道早就熟悉了,沈南清便没有带宫女,她却忘了自己连沈宅都理不清的迷糊记忆。天冷,这个时辰还在外面晃的人不多,所以沈南清一路走来,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就别提找人问路了。
晃了快一个时辰的沈南清停在了一个宫殿门口,殿门敞开着,门前站着两个侍卫。
沈南清一见到人,眼里就直发光,差点把两侍卫吓坏了,两人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然后把可怜巴巴的小公主领进宫中。
沈南清进到里面才发现自己是到了拂明殿。因为拂明殿是专门让进宫的僧人居住的,所以它的正殿是佛堂,而此时,佛堂内灯火通明。
沈南清推开了佛堂的门,心里正疑惑是哪个和尚进宫了,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内心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上心头,同时又疑惑:这‘老头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背对着沈南清的光明法师仍旧闭着眼敲着木鱼,念着经文,似是毫无察觉有人进来了。
确认是坐着的人是自己亲近的光明和尚后,沈南清差点脱口喊出“黎老头”,好在她及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成南珈。而意识到这点后,她很快地合上了嘴巴,然后故作平静地坐在光明身旁的蒲团上。
殿中只有他们两人,谁也没说话。
佛堂内木鱼声一声一声地回响。
光明法师其实不老,刚过而立,虽然他不老,但他却有一头花白的发,所以沈南清总爱喊他老头。而光明法师原名唤黎源,所以私下只有两人时她也喊他黎老头。不过知道光明法师原名的人不多,一个指头就能数过来,而沈南清恰好是其中一个。
木鱼声停了,光明已经念完那一段经文了。他放下木槌,转身看向沈南清,只见她手中正在摆弄一支血红色玉簪,簪子他倒是有几分熟悉,毕竟是他送的。
沈南清指尖划过簪子上的梅花纹路,意识到光明正在看她,便抬头问:“法师什么时候回到锦城的?回来可是因为什么事?”
光明闻言轻笑,想着这丫头还是跟他不见外呢!他没回答沈南清的问题,只戏谑道:“你这丫头居然不喊我老头了,真是难得呀!还有啊,你下次想装稳重时得记得向我行礼。”
“啊?”沈南清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意思。难道成南珈也喊光明老头和尚?
“难道沈小姐因为死过一次,所以耳朵和脑子一样不灵光了?”光明接着戏谑道。
听到沈小姐这个称呼,沈南清猛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讶和惊喜,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光明的脸,手不自觉地抓住光明的衣袖。
“什么?你叫我什么?”她有些紧张地说,“黎老头,你知道我是谁?”
光明笑了笑但没回答她。
“老头和尚,不!黎大师。你真的知道我是谁?”沈南清惊喜地喊着,她紧抓着光明袖子的手有些微微泛白。
“南清丫头,不过一年多没见,你还是这么笨呀!这成南王都中我还认识哪个沈小姐呀?我自然是知道你是谁。”光明扯开沈南清抓他的手,回道。
同时,他也将那梅花玉簪拿到手中,说:“这簪子是我送你的那个?”
沈南清冷静了一点,回答道:“不是,这个是成南珈的。”她停顿了一下,问:“你之前送我的时候是不是说这簪子世上只有一个?那这个一模一样的是怎么回事?”
“哦!这簪子是有两个的,一个我送给了你,另一个也就是现在我拿着的这个,应该是师兄送给了王上,王上再给了南珈公主的。你放心,是真的只有两个。出家人不打诳语,之前我送你时,我不知道师兄他也有一个,毕竟师父他说只有一个的,所以我才以为只有一个。”
“哦!原是有两个的呀!”知道簪子有两个,沈南清心里松了口气。今天早上她刚看到簪子时被吓了一大跳,她以为簪子是什么邪物,还以为妖怪就是用簪子来确定猎物的呢!所以一直跟着她。不过她虽然害怕这簪子不干净,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戴上了。
“黎老头,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知道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本来应该是要死了的,但现在我却变成了南珈,那南珈呢?她是不是变成了我的模样?”沈南清不再纠结簪子,一股脑地说出自己的疑惑,“可我问过锦盈了,她说沈大小姐也就我在昨天傍晚时在大火中逝世了,昨天我确实是被困在一场大火中,也感觉到自己要死,可我还在这里,那死去的沈南清是谁?”
“唉!”光明在她说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说:“南珈公主是已经去世了,可不是代你死的,她在摔下马后就去世了。而你则因为想活着的欲望强烈,但你的肉体已经死了,是我给你的玉簪与南珈公主的玉簪产生了共鸣,然后指引你的魂魄进入到公主的身体里了,你有了肉体后再凭着强烈的求生意识醒了过来。”
“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抢占了南珈的身体?还有两个玉簪是什么圣物吗?还是被妖怪附上了?居然能产生共鸣!”沈南清问。
“你确实是占了南珈公主的身体,不过我你进入她身体之前,她就已经去世了,魂魄也已经不在阳界了,所以不能说是你害了她,你只是借用了她的身体,不会还的那种借。”光明解释道。
他知道沈南清的性子,虽然娇纵,却是从不敢害人的,若是因为她的抢占而害死另一个人,她余生定会活在自责、内疚中。
光明法师将玉簪还给沈南清,接着回答道:“这玉簪曾经是普名寺的镇寺之宝,以前的高僧开过光的,在送你们之前,我和方丈师兄一起给它两做过法,所以有些灵性。要不是和尚庙里放着两玉簪不合礼,不然才不会便宜你们两个丫头。而正好你有这个机缘,才得佛祖相助,不是什么妖怪附体,你少看点话本,世上那有这么多鬼怪哎!”
“你这丫头好不容易才有这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可别想七想八的了!”见沈南清还皱着眉,光明劝说道,“你这次是运气好,有我给你的玉簪,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但下次可就没有东西能救你了。”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珍惜这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