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镇俞安的神情过于真诚,夏繁月有些动容,她的南清已经没了,便是和离她也回不来。虽然说不能真的让一个侯爷不娶妻,但他能为自己女儿守三年的话也是不错的,毕竟这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成南珈一把拉住夏繁月准备伸出的手,心中冷笑。镇俞安可真会!知道她母亲心软,就学乖扮巧,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和离了?嫁妆已经给他了,他还能从死人身上得到什么?
“姨母,我知道您因为心疼清姐姐,所以把侯爷当儿子对待,可如果侯爷真的喜欢清姐姐,他又怎么会不成全姐姐的遗愿呢?”成南珈说,“男人若真爱一个女子,他又怎么会因为别的女子让她受委屈呢?”
成南珈说完后看向镇俞安,没有怒火,没有反驳,他安静地跪着,没有人看得出他在隐忍着。
“你不愿和离,那便罢了!只是南清我要带走。”沈鹤峰叹着气道,而后吩咐跟来的沈家下人:“你们将小姐的棺材抬回沈家!”
细细叮嘱一众仆人小心动作后,沈鹤峰转向做法的法师问道:“光明法师可愿为小女重新做一场法事?”屋里也剩下光明一个法师了,毕竟闹和离这种事实在不好让外人瞧见,所以其他法师早就被‘请’出去了。
“沈将军客气了!凭着小僧与令爱的交情,我怎会不愿呢?只是小僧今天便要离开锦城了。”光明回道。
听到光明法师今天要离开了,众人皆是一愣,不过想到光明法师本就是来去不定的,他们也就不觉得很惊讶了,就只有成南珈还一副惊吓到的模样。
老头要走了?他怎么没和我说呢?这次要走多久?
黎老头走了,她要怎么办?
又要只剩下她自己了吗?
惊讶过后,成南珈又有些难过,她无意识地攥紧扶着沈夫人的手,面露沮丧,连和离的事宜也不关心了,她只想着今后要怎么办。
虽然这几日成南珈已经适应了在皇宫里的生活,可一听到光明要离开了,刚重生时的惶然再次向她袭来。
没人注意到成南珈的情绪变化,只有沈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法师之事,沈某不便多话,既然法师今日就要离开,给南清重新做法事之事沈某不好再强求了。”沈鹤峰向光明法师鞠了一躬,再次说道。
“沈将军爱女心切,,想要完成南清遗愿的心情小僧明白,只是和离便和离了,就不用择日再葬了吧?”光明法师转着佛珠道,“小僧想要送南清丫头这最后一程,毕竟这丫头是小僧看着长大的,而贫僧特意回城也是为此,还望将军成全。”
“这……”沈鹤峰想带走沈南清的尸体,那么今日就肯定不能下葬了的,可他也不好辩驳光明法师的话,因为他和自己女儿确实是关系‘较’好。
沈南清与光明法师的关系真的是让锦城百姓羡慕,光明对于沈南清来说亦师亦友。师,沈南清的学问都是光明教的;友,沈南清与光明法师无所不谈。
别人家的大家闺秀都是三天两头去参宴赏花,、学琴棋书画,沈南清就不一样了,她是三天两头跑去普名寺、学爬树摸鱼,好在夏繁月看得紧,才让她勉强有个闺秀的样子,若不是沈家不舍得,她都要在寺里常住了。
沈南清对光明法师比对闺中好友还要亲近。
光明法师看出了沈鹤峰的为难,“原来为南清定的寝墓虽然是镇家之地,可若沈家买下来不就与镇家无关了吗?再按照南珈公主所说的,墓碑、牌位都改了,那南清与镇家的关系也就没了。至于从成文侯府出殡这事倒是难办,不过想来南清丫头不会有意见的。”
“姨父,我想南清姐姐会同意法师的提议的。”成南珈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姐姐的遗愿是和离,只要成文侯肯在和离书上签字盖章,然后再写一封放妻书来便好了,这换墓地就算了吧!毕竟姐姐对侯爷还是有感情,所以也不用断得十分干净。”
成南珈忍下要拍自己脑袋的冲动,她想现在是劝父亲同意今日下葬要紧,而不是纠结自己说了什么恶心话的时候。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南清还是爱着我的,这和离书只是她一时气恼写的,她的本意肯定不是要与和离的,所以这和离书我是不会签字按印的,放妻书我更不会写的。”镇俞安仍然跪着,只是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狠厉。
成南珈心里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若不是顾忌沈家人,她肯定得踢镇俞安几脚,真是给根杆子他就往上爬!要不是她也想让光明老头送自己尸身最后一程,她会说有感情这话吗?要说她真对对镇俞安还有感情,那就是恨和厌恶,一定不是爱。
“若是岳父非要我与南清和离,那我便不客气了!”
镇俞安说完就有一众奴仆包围了灵堂,这些奴仆虽然穿着下人的衣服,可在场练武之人都知他们不是普通的奴仆,沈家带来的下人肯定是打不过的。
灵堂内的气氛十分微妙,成南珈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方势弱了。
“镇俞安,你想做什么?”成南珈摆出公主的威势,喊道,“我可是公主,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想做什么?”镇俞安的声音微冷,他已经站了起来,负手而立,神情也恢复平常那冰冷的样子,“你们谁也别想带走南清,也别想把我和南清分开,除非她自己亲口与我说,否则和离想都别想。就算你是公主又如何?”
“镇俞安你是要谋反吗?”
“呵!谋反我可不敢,若不是公主一再逼迫我与南清和离,我又怎会如此?”
“你!”成南珈气着气着就悲从中来。
“你口口声声说爱着沈南清,可你又为她做了什么?一次次将她冷落,让她独守空房?一次次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偏心你的那个表妹?”成南珈走到镇俞安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呵!你说她爱你,是!她爱着你,很爱很爱你。为了嫁给了你,不顾父母亲的劝告反对;为了得到你的喜欢,一再约束自己的性子;为了当你的贤妻,一直容忍你的表妹。可你呢!”
最后的三个字成南珈是怒喊出的,她的眼里含着泪。“你说她恶毒,你说她令人厌烦。你从来都不听她的解释,你从来都是对她冷冰冰的,就连她死了,你也不肯信她的话。”
镇俞安被成南珈的话逼得后退,他除了震惊外还有些痛苦。是的!他后悔了,他愧疚了。
镇俞安的痛苦反倒让成南珈觉得讽刺,活着的时候不见他怜惜自己,她死了,不再爱他了,他倒口口声声说爱自己。
“如果你这些话在她生前说,你这神情在她活着的时候露出来,她或许会很高兴呢!可是,现在她死了,被你害死了!”成南珈的声音不再发颤,她眼眶里的水珠掉落了,她平静了,“你若真的爱她,那么就请你同意和离,成全她最后一个心愿,不然你就去死,以后到黄泉路上陪她。”
除了光明法师和镇俞安,所有人都是用错愕的神色看着成南珈,特别是沈家人。
成南珈笑了,脸上还挂着泪水。
“姐姐她爱了你四年,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她所有的事情都以你为先,死前还因为你大病了一场,她在梦里跟我说:她累了!所以请你放过她,不管你信不信都请你放过她。”
镇俞安紧握着拳头,一拳打碎了邻近的椅子,他没有再说话,被他这一拳惊醒的沈家人也没有再说话。
最后沈南清是按照着光明法师所说的下葬了,在黄昏前下葬了。
而沈南清的墓碑则立了两个,成南珈提前准备好的与镇俞安没有半点关系的立在了前面的中央,而原来镇俞安准备的那个立在了一旁。牌位则是各供各的,沈家供成南珈带来的,而镇俞安则抱着他准备的。
镇俞安在沈南清写的和离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放妻书他写了一份在沈南清馆前烧了。
光明法师在黄昏时分离开了锦城,许多锦城人都来不及相送,连成南王也不知道他离开了。
他没有与成南珈再说话,只一句“希望我的选择是对的!”消散在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