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唐杜甫《望岳》
…………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安知老道在八卦图上身随意走,嘴里默念着《易传·系辞上》的宇宙形成论,他这又是在研究太极阴阳之道。
门外道童走进来道:“启禀掌门,孔园钟明先生前来拜访。”
安知老道停下脚步,“哦”了一声,问道:“先生现在何处?”
道童答道:“钟明先生言说是以私人身份前来,弟子已将其领往偏殿等候。”
安知老道点点头,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随口问道:“就他一人?”
道童答道:“随钟明先生一起的还有一位年轻人,身上没有修为气息,似是凡人!”
安知老道脚步一顿,嘀咕道:“这是干什么来了?”
道童知他只是自言自语,因此并不答话。
…………
偏殿里。
钟明先生一如往常,俊逸儒雅,此时他正仰首观摩偏殿里墙壁上挂着的彩绘丹青,那是一副《云水清荷图》。
不多时,安知老道自后堂走出,招呼道:“一晃二十载匆匆而过,先生别来无恙啊?”
钟明先生听闻脚步声早就转过头等候,此时也笑道:“甚好,甚好!瞧道长气色,伤势已是大好了吧?”
安知老道一边招呼他入座,一边说道:“前些年五行殿诸位师弟专门为我炼了一炉‘润雨融雪丹’,老道服下之后,暗疾尽去,那日所受的伤,如今已是全好了!”
他又叹道:“此番疗伤,不想竟耗时这许久光阴,遥想当日凶险,至今后怕,幸得先生全力护持,老道再次谢过!”
…………
两人落座,又寒暄了一阵,聊了聊修真界近来发生的趣事儿,方才说到正题。
钟明先生思量着说道:“道长,我此次前来,是有两件事……”
安知老道“哦”了一声,说道:“先生但讲无妨!”
钟明斟酌道:“这其一嘛,是要提醒道长一声,近来还需小心行事呐!”
安知老道疑惑不解,问道:“这却是为何?先生莫非得了什么消息,有人要与老道我为难?”
钟明思虑良久,还是没说出沐雪元神逃脱之事,毕竟他自己也不确定,只是说道:“道长,沐雪虽亡,饮血宗却还一直隐藏暗中,这回双方结下梁子,饮血宗势必对太极门虎视眈眈,道长不可不防啊!”
安知老道微微一笑,说道:“先生提醒的是,不过我们各大势力与饮血宗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对其了解颇多,那群杀手利益至上,应是不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报仇的。二十年已过,也不见有何风吹草动。”
钟明先生点点头,他只是作为朋友提醒一下,言尽于此,至于安知老道在意与否,也不是他一个外人所能管的了。
奇怪的是,钟明不提沐雪元神逃脱之事,安知老道却也不说出自己对东海三仙的怀疑。
钟明先生继续道:“这第二件事嘛!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有一事相求,万望道长成全!”
安知老道笑道:“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你我本是故交,你又救过老道性命,先生有事,只要不违反我太极门规,老道一定鼎力相助。”
他只说不违反门规,是因为他知道钟明先生的为人谦和正直,应当不至于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就没有附加别的条件。
况且,太极门规基本也限定死了伤天害理等邪恶行为。
钟明先生说:“实不相瞒,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孩儿,想求道长将其收归门下。”
安知老道眉头一皱,半晌做不得声,良久方才问道:“可是那位与你一起来的年轻人?先生何时有了子嗣?这杯喜酒老道可没喝着啊!”
言语间似是打趣,其实不满。
两人虽是朋友,毕竟分数不同门派,钟明要安知老道收自己的后人为徒,难道是想在太极门安插奸细?
更有甚者,安知老道一旦收徒,即是掌门弟子,莫非儒家竟有掌控太极门的野心?
当然,安知老道深知钟明先生的为人,料想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他身为太极掌门,凡事都要往最坏的方向考虑一下。
钟明先生自是明白安知老道话中之意,头疼道:“此间种种,确实容易产生误会,按说我也不该开这个口,只是此事只有道长能帮忙了!”
安知老道眉头一挑,“哦?”了一声。他也确实想听听钟明的解释。
钟明先生慢慢说道:“道长莫急,且听我言说其中难处。”
“那日‘铲雪’之战后,我回到园中,平静的过了几年,忽然有一天,收到了我师兄的传讯,却是向我求救的……”
安知老道奇道:“你师兄?”他是知道的,钟明先生的师父虽教过无数学生,然而衣钵传人却只钟明一个。
钟明解释道:“我未入儒门之前本是乾州一个隐世门派‘日月宫’的嫡传弟子,日月宫的规矩,一代嫡传只得两人,我那位师兄,修的是太阳,我则是修太阴。”
安知老道惊讶的“哦”了一声,这段故事他却是不知的,从未听钟明讲过。
“按照门派规矩,日月修满百年,必有生死决斗,择出一位掌门继承人,然而我自小得师兄照顾,不愿与之相争,于是主动退让,叛出了日月宫。”钟明语气颇为沉重,似乎别有隐情。
安知老道说道:“这日月宫的门规当真是苛刻万分,近乎邪道!那你退让之后,你师兄又是如何做法?”
钟明闻言惆怅,叹息道:“我师兄……若无他的逼迫,我又怎能遇到恩师呢?”
安知老道了然,先前就在疑惑,为何以前从未听钟明提起过这段往事与他的这位师兄,原因竟是如此。
钟明先生又道:“我遇到恩师,又拜入孔园,日月宫方才不敢再追杀于我。这千年来,我与他们日月宫,已再无联系,不想时隔这么久,师兄却突然传讯给我,还是向我求救。”
安知老道笑道:“先生高洁大义,君子之心,就算你师兄对不起你,想来你也会不记前嫌,赶去相助。”
钟明摆摆手,说道:“道长谬赞了,不过是念着一点儿旧情罢了!”
他回忆道:“当时师兄语气焦急,似乎事态相当紧迫,并且信中已有交代遗言,我不敢怠慢,星夜兼程,可——还是晚了一步!”
钟明言语之中多有沮丧,却也没显得多么懊悔,定了定神,方才接着道:“等我赶到时,日月宫已经被毁了,我那师兄,连一具尸身都没留下。”
“当时我也曾仔细勘察过现场,却连一丝敌人动手的痕迹都没发现——”
安知老道插话道:“这可有点儿奇怪!”他钟明背靠孔园,又是天下有数的高手,竟然连敌人的底都摸不着,确实奇怪。
钟明说道:“是啊!没奈何,我只能遵照师兄遗言,去接了他寄养在乡下农户家的孩子,返回了孔园。”
安知老道眼神一闪,已是猜到了什么,问道:“莫非先生所求与那孩子有关?”
钟明先生手指一敲桌面,说道:“道长神机妙算!”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将那孩子收为义子,随我姓钟,取名神秀,今日也随我一起来了,现在就在门外,便是想请道长将他收归门下。”
安知老道却不接他话茬,问道:“难道凭孔园遍布天下的情报网络,也不能查出动手的究竟是何人吗?”
钟明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完全没有头绪!”其实以孔园的势力,最不济也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孔园终究非他钟明之孔园罢了!
安知老道问道:“恕老道多嘴问一句,先生为何不将那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钟明先生说道:“那孩子资质不凡,我将他带在身边已有十多年光景,悉心教导,本是希望他能好好修炼,将我儒道发扬光大,结果……”
安知见他停顿,关心问道:“怎么?”
钟明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随我修了多年儒典,却一窍不通,对日月宫的功法却是熟练的很,最近又不知从哪里看了几本道藏,便吵着要来学道,也许是真的与我儒家无缘吧!”
“说起来日月宫其实也算是道家一支,这孩子从他父亲那继承了学道的资质也不一定呢!”
他感叹一句,继续道:“我拗不过这孩子,又怕耽误了他的上佳资质,没奈何,仗着我这张老脸就求到道长您这儿来了!”
安知老道听他说完,心里已是了然,有了计较,微微一笑说道:“先生客气!既如此,老道便见见那个孩子,如若有缘,老道收归门下就是了!”
钟明先生心里暗骂一句老滑头,他有点生气了。
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已经讲述了前因后果,两人又是故交好友,更何况他还算是救过安知老道一命,没想到这老道士还是推三阻四,说什么“有缘”。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冲着殿门外传声一句。
安知老道静坐饮茶,微笑不语……
脚步声响起,自门外走进来一少年。
他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脑后束着长马尾,额前一缕斜刘海,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白道袍,衬的整个人风姿俊秀,神采飞扬!
“好!”安知老道大喝一声,吓傻了殿内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