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直达豆牙村的公交车，到了终点站已经快三点了。村子里的风更大些，小米裹了裹羽绒服。她决定先在村里看一眼，一会再给马芸那个小时候的邻居打电话。
走到站牌下面看了看末班公交车发车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小米放心了，沿着一条水泥路往村里走。
一路上，用红笔圈起来的拆字不再像小时候电视剧里那样让人心酸，而是代表又是一批百万富翁要产生了。
不知道应该是开心还是伤心，小米没动太多心思就知道了不少信息，高音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隆隆的敲锣打鼓声。
走得近些，小米听到了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
“存款利息高，北城银行是您最好的选择，五万元送花生油，十万元送鸡蛋……”
另一边见这边声音起来，毫不示弱，也把自己的喇叭打开：
“存钱还来农信社，村民自己的银行，代办员就在咱村里……”
两边都是一辆七座的商务车，车下放着大大小小的易拉宝，桌子上堆着各色礼品。
村民看热闹的多，行动的少，银行的人全都穿着羽绒服带着绶带给他们发传单。也有办完业务的正领着花生油往家里走，被别人喊住问情况。
村民很聪明，喜欢在办完业务的人身上弄明白事情的真假，对于送上门来的，反而怯生生的不敢相信。一辈子最大的一笔收入，他们很谨慎，宁可坐着公交车进程到大银行的门口排队受白眼，也不敢随便就交给别人。
小米是农民的孩子，很理解这种感觉。怯生生的生活惯了，虽然有了钱，也并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是银行争抢的VIP了，还是觉得谁对她不好谁更牛。
存款是人民银行定死的利率，两家比下花来也只能在送的东西上拼一下。小米装成村民上前问了问，如果存一百万，竟然能送一台42寸的大彩电，不过是“长宏”牌的。
“至少这里是有矿，”小米心想。不过他们行的送礼力度，可没有这么给力，小米往村里走了走。
几个男村民正在太阳底下玩木头，走近了看，竟然在做弹弓。
“大哥，您这是做了卖吗？”小米凑过去硬说。
“卖啥，自己玩。”男人头也不抬，依旧专心的拿小刀在已经成型的树杈上轻轻地削。
“他家光房子拆了三四套，还卖什么弹弓。”旁边一个男人咧嘴笑着说，手里也拿着一个刚做好的弹弓比划着玩。
“瞎说，你家没拆屋啊？”男人依旧头也不抬。
“比起你来可不行了。”男人边说边点上烟，还是五块钱一包的本地“小黄包”，小米认识，老李就抽这个。
“大哥，你们都百万富翁了还抽五块钱的烟呢。”小米打趣道。
“这点钱还不够人家有钱人一年的工资，房子也没了地也没了，有什么好烧包的啊。”男人说的很实在，这倒让小米没想到，“他这样的才是不愁了。”他又把话题扯到这个人身上。
看来这个无比专心在手上的弹弓的男人确实有钱。
“姑娘，你也是银行的吧？”男人竟然说话了。
“啊，你怎么知道？”小米惊讶了，自己工装都换了，竟然别人一张嘴就识破了。
“村里的姑娘我们都认识，你手上没拿东西肯定不是走亲戚的。不走亲戚难不成是来我们这观光旅游的。”
“您真厉害，福尔摩斯也就这样了。”小米说。
“我劝你直接回去吧，别跟那两家傻不愣登的闹腾好几天了。你问问，有几户敢往那存的。再说了，存也不是这么个存法啊。有哪个傻瓜当着一群人一群人的上你那存钱去，财不外漏。”
“是是，您说的对。大哥，这是我的名片，您给我支支招呗，我要想让大家到我们行存钱，怎么办才好。”
“我哪有招，瞎说。唉，该回家接学生了，散了吧。”男人拎起东西，走了，其他人看他走了，陆续也拿着东西离开。
小米看他要走，忙跟上他问，“大哥，那我跟您打听个人呗？”
“谁？”
“何平。”
“你找他干什么？”
“我有个朋友叫马芸，她原来也是这个村儿的，她说那是她小时候邻居，人挺热情的，让我来找这个大哥问问情况。”
男人停下脚步，看她一眼，“跟我来吧。”
“您是何平大哥吗？”小米不敢相信，脱口而出的话里还带着忘了掩饰的惊讶。
“怎么，没想到这么老是吧？”
“哪里哪里，我是觉得怎么会这么巧。我本来是想打电话的。”
“你还有电话吗？”
“她给了我一个，不过说不知道准不准。”小米拿给他看了看，是个固定电话，男人笑了。
“这个傻丫头，从小就二。初中毕业的固定电话上哪里找着人去，这年头谁还用固定电话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芸的润滑作用，男人的语气比刚才温和些了。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一户农舍的门口，红色的油漆大门插着锁。
“原来没钱吧，一辈子也没进过银行的门。现在我们还没见着钱影子呢，银行已经来了七八拨了。不过都没用。”
男人边说，边涮茶壶，小米连忙说不用。她跟着男人走出走进，屋子收拾的很干净，男人把棉袄脱下显得年轻了些。
“为什么没用，都是城建的定了银行了吗？”
“我们村倒没有，我们是修路不是盖房子，国家拨钱，没那些道道。不过村里都是提前发到大队，大队领了钱不转手，就把钱存到各家银行里，各家再拿回去。要不，上千万的钱谁敢往家里领啊，让贼偷了谁负责。”
“喔，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小米觉得这样反而更好，“那就是队长说了算吗？”
“队长村长说了都算，不过那些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应付得了的。”何平已经倒了茶，“银行还至于到村里拉存款吗？”
“现在银行日子不好过，都让任务逼疯了。要是能完成任务，我肯定不会坐两个小时城际公交来这里啊，唉。看来是白来了。”小米喝了口茶水，觉得没那么冷了。
何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芸这个糊涂蛋，听风就是雨。我猜婶子肯定数落我马叔数落的不轻快，他们家刚卖了房子有两三年。唉，空了七八年了，说卖就卖了，一卖就拆迁。”
何平自己都乐了，“你猜谁买的她家房子？”
“不会是您吧？”小米从他抑制不住的兴奋里看出来了，也有点想笑。
“是。对了你叫张什么来着？”
“张小米，您叫我小米就行。”
“小米，听名字，你也是农村考大学生出去的吗？”
“是。”
“你们都是厉害人啊，芸芸也是，俺俩是同学，她家初中搬到城里住了。”
“何大哥，您小时候不会还暗恋她吧？”看到何平说起马芸的语气，小米开玩笑的问了一句。
“嗨，说那干嘛。小米，不瞒你说，我就是我们大队的会计，今天晚上几个头头一块儿喝酒就商量这事儿，你要是敢我倒是可以领你去试试。不过，”何平话说的慢又犹豫，“不过你要是我亲妹子，我是不会让她参加这种场合的。你明白吧？”
小米心里打鼓，犹豫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领你去还是为什么不让我亲妹子去？”
“我都想问问为什么。”
“领你去是因为你是芸姑娘介绍来的，人应该错不了。你一个人在城里打拼，我想帮你一把。至于为什么我不让我亲妹子去，我怕喝起酒来没轻没重的，你受不了。”
“何大哥，改天我带着行长一起专门请他们喝酒行吗？”小米脸憋得通红，她实在有些担心，可是就这样放弃又是一天过去了又实在不甘心。
“行是行，不过一是我就是个干活的，可能没法帮你约。再就是今晚上要是能定可能好多事就定了，弄成个什么样我也没数。”
何平说的很实在，小米心下有些犹豫。
手机响了一下，琳琳在群里催业绩了，小米心下一横，“成，何大哥，我今天跟您走一趟。空着手也不好，要不然我去买两条烟带着吧，您村里有小卖部吗？”
“喔，那不用。我屋里有酒，一会搬两箱就行。对了，你把芸芸手机号给我一下。”
“喔，对对。”小米说着，把芸芸的手机和微信都推给了他。自己也就和他互加了微信好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