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们,”斯维因的声音宛如低吼的炮火划破漆黑的夜幕,“没想到啊,老实说我也没有想到,一次平淡的会议竟让我感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惊喜,还有我平生也未曾体会到的失落。”
斯维因看着桌子旁的每一个将军,发出了一声苦笑,他说:“我曾认为我的眼光比那些杂畜们要好上一点,至少能看透你们能为帝国奉上多少尊敬,还是说只会在放屁和混吃等死上棋高一着。”他突然把目光转向约纳特,就像要把什么钉在他身上一样,“现在,无论是谋略家还是格斗大师都可以尽情地嘲笑我自鸣得意的腔调了,他们可以肆意地说‘哈你看斯维因,不过就是一只丑陋的乌鸦,想叼起筑巢的东西无一例外是朽木和腐肉’,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辩驳他们的话,甚至只能在这种话语面前节节败退无法招架。”
“因为我遗憾地发现,我在看人和选人上跟倒是跟那些平日里拿腔作势的臭虫们没什么区别,自以为别人都可以跟我有同一个想法或是脑子,哪怕大部分都是想要坐享其成的墙头草,把他们想成我高傲的同伴,尽管我总是在失望。不过没关系,我依然相信每个人,我在这么多年来无数次失败或成功后每次都相信你们,每次都相信那些杂畜的话不过是耳边风,结果呢?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嗯?”斯维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说:“一次次,一次次的弱智一样的叛变谋杀,脑子进水一般的指挥。遍地都是盲目而不怕冷的孤胆勇士,跟情妇劈腿还要掩藏的懦夫,还有不知道在那总会出现几只只会拙劣模仿的跟屁虫!”到最后斯维因甚至是一字一句而不带一丝丝感情色彩在说话,他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愤怒,但是那股标志性的严肃嗓音让人胆战心惊,就像乌鸦或是渡鸦冷酷地啼鸣。
卡特琳娜早已收起那副桀骜不驯的坐姿,但仍然无法控制身体随着斯维因口中吐出每一个字的分量无助地颤抖。此时此刻在诺威尔看来毫无疑问是这些将军们最难受的时间,但是对于斯维因的每一句话所有人都只能无奈地赞同。
约纳特和科尔拉克同是身居高位的将军,犯下这种失误放在任何领导者身上都是无法容忍的。想到这里诺威尔不禁因为还好不是德莱厄斯听到这些事而松了一口气,否则他们的下场恐怕比接下来的要惨许多。
梅拉脸红得最快,脑子也转的最快。“那个,大统领。我觉得约纳特将军和科尔拉克将军...怎么说呢,虽然谎报军情,但是现在他们说的这些图片不还是有价值的嘛。”梅拉小心翼翼地笑着打圆场,“再怎么说,光凭他们愿意承担这些过错也要为帝国献出情报这一点,我觉得也大可不必如此愤怒。”
“那你的意思是那些自首的叛国者若是说出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情报以假乱真,他们是不是可以自免一死,甚至还要论功行赏啊?”诺威尔突然发言打断了梅拉,看样子似乎是受够了。
刹那间将军们带着惊诧的眼神看向他,诺威尔却毫不吝啬自己冷冷的目光,身体往前倾向梅拉,像极了质问犯人的警察。
梅拉一时语噎,“话...话不能这么讲,指挥官。约纳特将军和科尔拉克将军都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怎么可能做出说谎这种事呢?我相信他俩。他们不是叛国者,对,不是叛国者,而是一时糊涂了而已...”他越说反倒感觉自己进了个死胡同,他疯狂给约纳特使眼色,只看到后者低垂着头。
“呸,这种时候就要站出来解释啊!你看你兄弟我这么赤胆忠心两肋插刀的,你低垂着头也表达不了我是无辜的这种说辞啊!”梅拉心里疯狂吐槽,但对面的诺威尔却没给他继续吐槽下去的机会了。
“那么为什么赫赫有名的将军在当时会欺骗帝国隐瞒不报,反而现在本可以不说而掩过时却不经意间抖露出来呢?”诺威尔咄咄逼人的话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大吃一惊,只有斯维因一个人在冷冷地看着与会者每个人的脸庞,像是审视着谁还要为他开罪。“那么赫赫有名的将军,竟然会因为当时的形势所迫而掩饰罪过,掩饰情报。现在来看,若是说他们再度欺骗,我觉得也无可厚非。大统领确实可能看错了人,而我们好在发现了这些细微的可能。”
最后,他转向约纳特问道:“约纳特将军,告诉我,是什么形势所迫让你和科尔拉克两个‘赫赫有名’的将军变得跟胆小鬼一样地?”
约纳特一言不发。梅拉大骂一句脏话,把脸憋得通红。
“约纳特,你的故事里,我只闻到了谎言的味道。”这句话从诺威尔的嘴里说出来就和丧钟一样有分量,他直勾勾盯着约纳特宛如看着待审讯的死刑犯。
“你刚刚就好像在说,那次的形势似乎会把你和科尔拉克将军一同打垮。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哀伤之门的那一战打完,不朽堡垒里发生了什么。”
“你惧怕失败的战斗被暴露前途尽毁,这我能够理解,但是你们已经弥补了失败,找到了有巨大价值的情报。在你所说的‘形势’下,我想你们应该会被提拔吧,说不定早就坐在我现在的坐着的位子了。”看到约纳特仍旧不为所动,诺威尔本来克制地很好的脸上青筋暴露,他生气了,之前的疑惑似乎都转为怒火即将喷泄而出。
他接着问:“如果这些你都可以回避,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一开始说的‘再也没有了’的‘这个地方’,是哪里呢?是静谧之森?不可能,那里仅仅发生过一场战斗。难道是斐洛尔要塞和幻梦池?你一开说似乎说得跟你派人过去确认一般清楚,这似乎也没有进行上报吧。”
约纳特终于抬起头,看到他双眼的一瞬间诺威尔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他的双目无比失神,就像是遭受了难以明确的思想斗争和折磨一般。但他只是轻飘飘说了几个字:“您听错了,我指的是那张图片所画的地方,不是任何一个地名。”
紧接着,他又缓缓说:“我愿意上军事法庭,但是我所说的一字一句绝非虚言。”
“也许你至今都不知道,什么是朋友之间该做的事,什么是对国家该做的事。”诺威尔又说:“论我的观点,恰恰相反,我怀疑你编造了个故事,而编故事的动机就是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我甚至敢打赌,科尔拉克将军根本没看到你说的那几幅图片,你只是在拿什么把柄威胁他附和。”诺威尔说到最后露出了漫不经心的苦笑,谁也没有察觉到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桌子对面的几个人。
看到汗流浃背的科尔拉克将军连忙点头表示同意,诺威尔转向大统领说:“大统领,我希望在另一个地方审讯他,他背后的动机让人起疑,所以我觉得这次情报分享会必须暂停,哪怕继续也要等到对约纳特彻查的结束。”
斯维因并没有回答,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诺威尔看,他一旁的古兰斯呼吸急促,就像精神病人发病一样浑身发颤。
“大统领?”
会场再次陷入死寂,诺威尔咽了口口水。他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丰富的政治经验告诉他这场会议充斥着谎言骗局,和仇恨。这一切都像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却又不让任何人知道谁才是陷阱想要捕获的人。
他感受到有什么目光刺在他后背。诺威尔下意识想摸一下手中的那枚黑色的古老戒指,但他只是瞟了一眼背后是谁在看他。可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几双大手已经死死地把他摁在桌子上,他在想吼叫的一刹那间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事,就像黑曜石的深沉被揭露一般。但他依然吼了出来,浑身不停地抖动。恍惚间他看到了卡特琳娜慌张中带着的嘲笑,看到了约纳特伪装失落中的喜悦,他还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抖动个不停的布兰宁·古兰斯。
当然,他的脸贴在桌子上,看不到另一边。
很快,诺威尔就在昏迷中被戴上锁拷,强行抬出了会议室。斯维因注视着他的戒指,尽管除此以外谁也没有看到,那抹暗淡的红光总是让斯维因觉得无比的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