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回到宫里的时候,四寂无人,夜色深深,冷冷的月色从窗格里透出来。他盯着远处的雕花隔扇,不知道站了多久。
窗外一阵冷风吹进来,吹动了窗边的鲛纱垂帘,那垂帘向殿内轻轻浮动着,拂到了齐霁的脸。
齐霁才如梦方醒,他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齐霁一边向净房走去,一边吩咐道,“备水。”
这时值夜的宫人才发觉齐霁殿下已经回来了,便急急忙忙去找宫女太监,给殿下抬热水来。
齐霁洗漱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一帮子宫女太监就在外面侯着。
等齐霁洗干净出来了的时候,穿着丝绸软白的寝衣,明亮的烛火给他渡了一层金边,恍若神人。
这时,就有年轻的宫女羞答答的低下头,红了脸。
齐霁正眼都没看,径直走了过去。
明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便早早地休息了。
第二日,齐霁天色未明就起来了。
禁卫军分左右俩个使者,但是左使者为尊。
所以禁卫军里齐霁最大,而且禁卫军不同其他军队,直属于皇帝统一指挥调遣。
换句话说,禁卫军就是皇帝为加强自身安全,防止下面的人犯上作乱的一支军队。所以历年来也只有皇帝本人亲自掌握这个君队,从来不会把这支队伍交给别人。
齐霁召集了一部分的禁卫军,看着队伍里神情严肃,动作干练的将士。神情默然,齐勐果然厉害,想杀他必须要有一个万全之策。
齐霁能够看见的将士已经如同虎狼之师,威猛不已,那他看不见的,是不是就更厉害了。
况且,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刚上任的新手,这支军队还是牢牢被齐勐抓在手里。
所以,他要做的还很多。
齐霁差不多是这些人里面最小的人了。但是由于他个头长的高,虽然长的青涩稚嫩。但是脸上一派老成端正的表情,这倒也让那些士兵不敢轻易小瞧了他。不过士兵们也在心里喟叹,不亏是天家贵胄,这通身的气质,哪里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齐霁按老规矩,带一队人马去练武场训练,另一队人在皇宫里巡逻。
练武场,在皇宫外面不远的一个庄子里。安排在这里,一是离皇宫近,有什么事可以及时赶过去。二是在庄子里,掩人耳目,不必叫人怀疑。
齐霁和那群士兵一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就给自己搞特权,搞特殊。
他和其他人一样,对每一个训练项目,一个一个认真地过,即使累的满头大汗,也决不叫苦叫累。而且由于他是统帅的缘故,他对自己要求更高,要求更严格。
又因为训练的地方多沙土,所以往往一场下来,大多数人都是汗流浃背以及满身泥垢灰尘。
齐霁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灰头土脸,但是他只要一进室内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再出来的时候,众人就免不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齐霁。
当真是浊世佳公子,风华绝代,遗世而独立。
这下,这些士兵对他就越发的佩服。齐霁这种不怕苦不怕累,不矫情不做作,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流氓无赖,让很多人都对他另眼相看。不知不觉中,就收获了一批人心。
齐霁大多数的时候,不对,应该是没有士兵见他笑过。他不管高不高兴,从来都不笑,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冷着一张脸。
士兵们一开始还同他讲一些玩笑话,到后来,见他实在没有笑容,也就不再说了。
齐霁早上天不亮就出召集士兵带他们去练武场,等到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月上柳梢头。
齐霁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坚持了三个月,齐勐也三个月没有见过他,早上太早见不到他,晚上等他回来的时候也不好叫他来打扰他。
直到有一天,齐霁带禁卫军巡逻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黑影在屋脊上窜了过去,几乎就是直接反应,他提剑就径直带人追了上去。
黑影逃的很快,齐霁非常冷静。他一边叫人从不同方向对黑影形成包围,一边快速地运用轻功追着黑影。
追到一处荒废的院落里,似乎是冷宫。荒草凄凄,房屋破败不堪,颜色发白的纸灯笼摇摇晃晃地挂在屋檐下,吱吱呀呀地响。此时四周漆黑,月光倾洒了一地,恍如白骨森森。
黑影逃到这里就消失了,禁卫军们都追到这里来。齐霁看着他们,他们都朝齐霁摇了摇头,表情严肃。齐霁又带人到屋子里搜了一翻,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遇鬼了不成。
齐霁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假装带禁卫军撤离,但是却悄悄埋伏在院子的外头,等待守株待兔。
齐霁一向对自己有信心,这次也不例外。他相信黑影一定在这个院子里。
大约过了一刻钟,安安静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了声音。有将士非常激动,就要冲出去。齐霁示意让大家安静。
捉贼捉脏,齐霁要等着这个黑影自己跳出来,让他自己自投罗网。
他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果然,那个黑影还以为齐霁他们早走远了。一个人猫着身子,就要往外跑,刚走到门口,就被禁卫军一拥而上扑倒在地。
禁卫军麻利地把他绑起来,强迫他跪倒在齐霁面前,扯掉他脸上的蒙面,让他仰头直视齐霁。
齐霁神色冷漠地拿火把照亮这人的脸,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左额的眉尾出有一处明显的疤,那疤粗黑丑陋,盘踞在左额头。非常的难看。
齐霁刚要问点什么,那男子就冷笑着说道,“大人不必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如今落在大人手里,是我大意了,既然我输了,就任凭大人处置。”
齐霁冷笑一声,觉得有点意思。
“嘴硬不说话是吧,那就正好比比,是你的嘴硬,还是本世子的手段硬。”
“带走。”齐霁冷声道。
这个男子确实是个硬骨头,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齐霁连夜审讯,先按老规矩。铁鞭铁烙轮番来,就要灌水银的时候,齐霁抬手让他们停了下来。
男子此时已经看不清面貌了,全身几乎都没有一块好肉了。能挨到现在也是条汉子,不错,不错,嘴挺硬的,一直死扛着不说话,不就是想死吗?他偏不让他如愿。
齐霁让人将冰冷的盐水泼在这个男子身上,待男子完全清醒过来。就让人扶着他在烧红的铁板上强行走路。
人的脚掌是全身穴脉的末端,虽不是非常重要,但是也灵敏异常。伤害他的脚,不仅不致命,而且事半功倍,会让他受到更大的痛苦。
齐霁示意开始。
两个侍卫就架着那个男子走铁板,铁板烧的通红,人的脚放在上面,立刻就烧掉了一层皮。滋滋地冒着烟,发出难闻的气味。
男子脸色白的像纸一样,青筋凸起,眼珠子死死地瞪着,仿佛要瞪出来的一样。这滋味果然是不好受的,但还是没有说话。
齐霁没有说停,侍卫也不敢停,就继续架着那个男子走。等屋子里完全充斥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时,那个男子终于扛不住,低声喊了停。
齐霁勾唇笑了笑,果然如他所想。
齐霁的这个刑法叫“步步生莲”,是后宫里惩罚不知检点的妃子们的一种刑法。
一般让受刑的妃子脱光衣服,在烧红的铁板上跳舞。因为脚底过于烫,妃子们不得不跳来跳去,直到死去,又因为洁白的身子像白色的莲花一样,故如此称。
齐霁因为小时候胡乱跑,不小心撞见过一次。由于那场面太过“惊悚”,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齐霁一直都记得,而且刻骨铭心,正好,这一次,也派上了用场。
男子倒也没有耍花招,痛痛快快地交代了,不过就只要求齐霁给他一个痛快。
齐霁半夜三更参见齐勐,给他汇报这个事情。
齐勐本来睡的正香,一听到是齐霁来了,起床气也没了,麻溜利索地爬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去见齐霁。
齐霁在大殿里站着,还是穿着盔甲。即使没有带佩剑,也有着凛然英气。
齐霁见到齐勐就要下跪行礼,被齐勐手疾眼快地扶住了。
齐霁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与齐勐的距离,然后向齐勐意简言骇地汇报了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个男子吐露出来的内情。
汇报完以后,就果断退下了,一刻也不多留。
齐霁回到寝宫本来洗洗就要睡了,但是他的贴身老仆却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世子,明天是王爷与王妃的祭日,陛下今天特意派人来说准许你明天不当值,休一天假,去祭拜他们。”
齐霁穿衣服的手就是一顿,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半响,才听到齐霁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老仆就恭敬地退下去了。
他跟了齐霁很多年了,知道齐霁的脾气。别看齐霁面上冷,其实他心里更冷。所以,在这里做事,还是规规矩矩听话的好。这样即使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却也让人挑不出错,能活的长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