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宫里点起了一盏盏宫灯,远远望去,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亮起的红色灯光像是一个个黑夜里的希望,虽然渺小却闪烁着光芒,倔强地不肯熄灭。
温暖的灯光打在齐霁淡漠几近冰冷的脸上,像细细绒绒的羽毛温柔拂过,但是却无法令齐霁的神色柔和半分。
他对这里没有半分留恋,他冷漠地离开,地上的影子连着他,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他一步步走出绵延的皇宫的时候,一个世子府的侍卫快速地向他跑过来,跪在地上,黑色的披风拖在地上,向齐霁低声道,“世子,世子妃出事了。”
齐霁面色微动,跪在地上的侍卫只觉得浑身骤然一冷,强烈的压迫感让他把头低的更低。
就在这压迫感里,齐霁语气冰冷地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侍卫就简洁明了地给齐霁说明白,梁昭什么时候被发现中毒了,症状是什么,请大夫来也看不出是什么毒,情况紧急,现在赶紧来皇宫找他拿主意。
齐霁冷着的脸又冷了几分,几乎冰渣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看着前方黑洞洞的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一边快步走了出去,一边吩咐道,“给我换匹马。”
侍从心里一动,想阻止却不敢,不敢懈怠,他迅速给齐霁牵来了马。
齐霁骑上马,然后转头又吩咐侍卫让王府的马车接了宫里的一位非常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往王府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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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霁骑着马,心里闷闷的。
穿过冷冷的夜色,两边的树影倒退着向后远去,都退到了后面的黑暗里,前面的小路,稀薄的月光撒在上面,只能微微看见一点点方向。
在这种条件下,齐霁却好像没有任何障碍一样,策马奔腾,快速地向王府赶去。
其实齐霁不应该在如此漆黑的夜里孤身一人在外面骑马。他如今的身份,他如今的地位,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多少人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而今夜的这个突发情况,怎么想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而目标很可能就是齐霁。他这样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虎口下
聪明如齐霁,他也一定会想到这一层,但是想起梁昭奄奄一息地躺在王府,他就有点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第一次脑子一抽就想骑马快点回去。
他这样想了,也就这样做了。
都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齐霁在回去的路上,出乎意料却又意料之中地碰见了刺客。
齐霁的敌人很明显是非常重视齐霁非常把他当回事的,给他安排的刺客一个个功夫高不说还一副玩命的姿态。
齐霁在夜色里策马狂奔,等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人紧张的时候刻意压低的不安的激烈的呼吸声,身体伏在地面与枯枝烂叶的摩擦声,虽然真的非常轻微,几乎都可以忽略。但是还是清楚地传到了齐霁的耳朵里。
齐霁面无表情,却更加全神贯注。
他不在乎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又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但是现在,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身上。
刺客瞧着齐霁慢慢的近了,朝小路对面打了一个手势,对面会意,两面一起拉起了一根绳子试图绊倒齐霁的马。
齐霁看着前面猝不及防地出现的绳子,黑暗的夜晚,黑色的绳子,两者几乎合二为一。齐霁眼睛微微一咪,眸子里反闪过一道亮光,一把精致的小刀就从他手中飞到了地上,斩断了地上麻烦的绳子。
刺客没料到是这种情况,略一晃神,齐霁就要飞奔离去。
刺客们见鱼儿逃离,急忙提刀追去。
一个刺客追到齐霁马前就朝齐霁砍去,齐霁侧身躲过他的刀尖,反手夺下,刺客还没有看请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脖颈一凉,接着一颗人头就轱辘轱辘滚到林子里。
其他刺客见状,更加坚定上前展开凶猛地攻势,心里不约而同地想,一定要快速解决。
齐霁手指捏了金粒,随着精确地掷出,刺客一个个接着倒下。剩下的后背热汗都变成了冷汗,紧紧地握着刀柄的手却也汗津津的,滑不可握。
刺客们面面相窥,退路是没有的,往前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便又重振精神往前冲过去。
齐霁连马都没有下,手起刀落,只听见刀划过皮肉的的顿顿的声音,刺客们就死了一地,鲜血也流了一地。
齐霁低头,双眼紧逼,极力压抑着自己。杀人是上瘾的,这给他带来的快感,在血液里几乎喷薄欲出。
半刻,齐霁冷静下来,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静。
齐霁又重新策马扬鞭,匆匆往王府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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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里,东苑门口丫鬟跪着好几个,肩膀一动一动的,低着头哽咽,不敢哭出声。
世子妃今天早上起来后就吃了她们准备的早餐,在王府里四处转了转,期间并没有什么问题。
就是今天下午遇见了一只非常可爱的奶白色的小猫,世子妃非常喜欢,抱在怀里逗了逗,还给那只猫喂了一些如意桂花糕,后来猫就跑了。
可这也没什么毛病啊,王妃为什么会中毒,她们真的是一无所知,可她们的一无所知也让他们的生命垂垂危已,除非他们找到凶手,或者自证清白。
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弱女子,都是没有可能做到的,如今只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梁昭此时此刻昏迷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脸色没有发白或者发青,嘴唇也没有发紫,指甲也没有发黑,可以说就像睡着了一样。
但是她就是醒不过来,梁昭感觉自己仿佛灵魂出窍了一样,她躺在床上,可以听见房内大夫们之间低头交耳的窃窃私语,也听的见屋外丫鬟们的低声哭泣,一切都非常真实,身临其境。
但是她就是醒不过来,她感觉身上的这个肉体重似千斤,她连睁开眼,或者动动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完不成。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她现在这个肉体应该是水泥做的。
梁昭烦躁地戳了戳枯灵镜,枯灵镜没有动静。
梁昭忍不住再一次抬手,就在枯灵镜以为又要戳一戳的时候。梁昭抬腿就是一脚。
“哎呦喂,黑心肝的宿主,我经得住你这一脚吗?哎,一首凉凉送给自己。”枯灵抱着自己,装模做样地出现了。
梁昭气不打一出来,她被拐到这个破地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接受任务。可是现在却又成了这样的一个植物人。
“系统你出来说说,你是几个意思。“梁昭揪着委屈巴巴的枯灵镜问道,“我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是死了还是活着,我这身体出什么毛病了,我怎么动不了了。”
枯灵镜拼死挣扎,让梁昭松了松手,气息不均地说,“首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你没有死,你现在属于半死不活。”
梁昭:“.……”
“第二,你现在应该是中毒了,这应该是一种比较高级的毒,让你不死,却又吊着你的神识,并且堵住你的汇元穴,让你全身的经脉气息拥而不堵。简单地说,就是让你动不了身体,却给你一个清晰的大脑。”
”这也太绝了,谁干的?!“枯灵猜测是顾辞,梁昭沉默了,又道,“那有解药吗?”
枯灵摇了摇头说道,“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要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帮你疏通汇元穴就好了。但是现在没有人知道你这样,所以,你现在情况绝对是百年一遇的糟糕。”
梁昭郁闷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是非常不爽。
如果有人想杀她,痛痛快快地给她一刀,她蹬腿闭眼咽气,一气呵成,什么痛苦烦恼都见鬼去。
可是这样钓着她,她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一个个都想救他却都无能为力,她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既给不了他们提示,也不能自救,白白困在这里,与系统大眼瞪小眼。
齐霁骑马赶到王府就往南苑赶,精致的袍子上一朵朵鲜红的梅花洇开,衣服的下摆却完全被鲜血湿透了。
他神情冷寂,眼中藏着一丝急切,满身的鲜血就像缠绕着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一样,诱惑中显出嗜血。
齐霁身上自带冷气,凌厉的眉眼没有一点点暖色,仿佛带着冰,不需要他多讲一句话,只要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到了世子府,外府的晏管事看见他来了,脚步不停地走上去。刚要说说梁昭的情况,就看见齐霁身上湿哒哒地滴着血,他忍不住诧异,问道,“世子,你这是……”
“无碍。”齐霁低声快速回道,就直接穿过外府,径直往东苑的方向去了,引得晏管事一阵诧异。
“世子好像……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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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还是一往如常,檀香木的贵妃椅上铺着毛茸茸的白色狐皮,旁边的花架子上养的玉兰花吐露出白白的花骨朵,娇嫩欲滴。
屋子里没有熏香,赤金孔雀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就被闲置在雕花架子上。装着银碳的小炉中透出橘黄色的光,暖融融撒在齐霁的身上,冲淡了他周身如刀剑出鞘般锋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