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是陈家收养陈子昱的地方,沈子臣知道,那里对陈殊有特别的意义。
大约是五年前吧,沈子臣转过办公椅背对着陈珂。
那是前生的事了。
那天,是陈殊和陈子昱领证结婚的日子,露天的婚礼。
巨大的草坪,弧形的花拱门,来往的人渺渺可数,因为陈家父母亡故,陈子昱那时整个人都是神志不清的状态,也归功于陈殊吧。
为了留住她,不惜用药将她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留在身边。
本还是艳阳高照的天,却在陈子昱出来的一瞬间阴云密布,而后下起了大雨。
沈子臣护着许轻歌慌乱躲雨,本就极少的人也一哄而散。
陈殊脚步未挪动半步,陈子昱傻愣愣的站在拱门下,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是恐惧。
对面的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很帅,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最长,下意识的,陈子昱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淋着雨走近。
婚纱已经被湿透,打理的精美的发型也湿哒哒的贴在裸露的背上。
沈子臣护着许轻歌进了他们身后的房子里,落地窗被雨水打湿,薄薄的一层水雾将外面挡的模糊。
许轻歌在他怀中似乎有些紧张,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也不知道是刚刚跑的太急还是因为别的?
沈子臣理了理情绪,在许轻歌抬头的一瞬间又变回面瘫脸。
许轻歌盯着他下巴看,沈子臣被她的不自在,却不愿意放开。
“面瘫是病,得治。”许轻歌悠悠吐出这么一句话,沈子臣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的她的意思。
后来,他想了很久,甚至上网查,他才知道,原来她在骂他。
那时候的沈子臣和许轻歌,是叔叔和侄女。
后来,她却成了她的妻子。
沈子臣垂下头,那天关于陈殊的事似乎都变成了他和轻歌的回忆。而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能记得那些回忆。
大雨里,雨滴落在人脸上,打的脸有些痛,陈子昱眼前一片模糊,模糊到根本看不清陈殊的脸,哪怕面对面,她也无法看清。
陈殊迈步,接过陈子昱伸过来的手,哪怕没有来宾,没有神父,没有祝福。
也依旧无法改变,无法结束此刻的婚礼。
他要娶她,任何一个挡路的人都要死。
白色的西装也湿透了,一向在乎形象和舒适感的陈殊此刻却毫不在乎,他想的,只是要和她完成婚礼,他要亲手替她戴上戒指。
在她生命里,留下他的记号。且这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陈殊的想法很可怕,很极端,他用最可怕的方法斩断陈子昱的翅膀,断她一切后路,只为了他的爱。
因为他爱了,她就必须回应。
那天,沈子臣和许轻歌隔着窗户看他们两个人完成婚礼,许轻歌哭到在他怀里,沈子臣捏紧拳头,他暗暗发誓,以后,他给她的婚礼一定不这样狼狈。
可是,他既没有猜中开头,也没想到结尾。
陈殊后来在医院同他说。
“我爱惨了她,我必须留住她,哪怕她变成一个傻子。”沈子臣被他几乎病态的爱吓到。不,那不是陈殊。真正的陈殊怎么会有这样极端的想法?
“哪怕她死了,我也要把她的尸体留着,留到我死。”陈殊病了。沈子臣看着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是同情夹杂着悲悯。
他同情陈殊为了爱情变得那样悲哀。
他怜悯陈子昱被他爱上,那个女子,被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爱上了。
沈子臣无话可说,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
安慰他吗?沈子臣冷笑,安慰从来都只有弱者需要安慰。
陈殊是不需要的,他需要的就只有陈子昱醒过来,然后和他生活在一起,生一堆孩子。
女孩像她,男孩像他。
陈子昱因为常年服用药物的原因导致体能骤降,抵抗力变得很差,婚礼上淋了大雨,当天晚上就烧起了高烧,41度,成年人,烧到这个温度确实有些吓人了。
也难怪陈殊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许轻歌下午哭了一场后早早的睡了,沈子臣将她哄睡着了才出来。
也难怪,那时,她与陈子昱关系甚好,对她的遭遇她却无能为力感到心痛。
“祝你们幸福。”沈子臣手搭在陈殊肩上,他不知道除了祝福他还能说什么?
除了祝福,大概也只有祝福了。
陈殊眼眶因为熬夜而变得通红,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日婚礼上的西装,只是早已经褶皱的看不出原有的样子。
脸上也冒出了许多胡渣,医院空荡寂静的长廊上,两个身高挺拔的男人,一个靠着墙站着,一个坐在塑料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看不清脸。
“阿臣,我真的很爱她。”陈殊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空荡的宛若没有灵魂。
沈子臣不语,他想到了许轻歌。
他和陈殊一样,都几乎病态的爱着一个人。
只是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轻歌也不像陈子昱一样急烈。
“我爱了她十几年了,我杀了她父母,夺了她家产。”陈殊似乎很痛苦,粗糙的大掌捂着脸,掌心里的老茧滑过。
“我把她变傻,让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从那一刻,他们就无法回头了,除非她和他一样爱他,或许他们还有希望,可她没有心啊。
她恨他,她恨不得他去死。
傻吧,就那样让她做个傻子,无忧无虑。他养她一辈子也是好的。
沈子臣松了松掌心,作为他的兄弟,他应该能明白陈殊的想法吧?
可他想来想去,终究没有想到。
所以,他最爱的人死了。
Y市,不仅是收养陈子昱的地方,还是他们生活重新开始以及结束的地方。
沈子臣打开电脑,他知道,陈殊能看到,因为他知道陈子昱可能没死。
这才是他主动现身的原因,他太了解陈殊了。
而陈殊太爱陈子昱了,那种接近变态的,痴狂的,魔障的爱。
陈子昱想要逃离他,无时无刻。
可她又舍不得,所以她伤害她自己,让他清醒。
沈子臣忽然觉得他很幸运,因为许轻歌不会折磨他。
前世,许轻歌虽然话少,虽然总是躲着他,但他知道她为他做过许多事。
以至于可以为了他坐牢。
许轻歌和陈子昱不一样的。
许轻歌是被爱着的,而他沈子臣是正常的。
他不会伤害她,他只会护她周全,他这样同他自己说,可是后来,她却死了。
沈子臣心口一痛,打字的手一顿。沈子臣闭上眼掩下痛楚。
陈珂以为他眼花了,他刚刚明明看到沈子臣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
只是被他掩藏的太好,好到陈珂以为自己眼花。
沈子臣点击发送邮件,看着电脑上弹出已发送成功的时候表情变得凝重。
轻歌,我不会让你白白受那一刀的。
沈子臣捏紧了鼠标,那样子,好像是要把鼠标捏碎一样。
陈珂站着不说话,他知道沈子臣心里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想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听沈子臣的安排。
Y市,陈殊,你也想报仇对不对?
沈子臣起身,脚步有些不稳,似乎是喝醉了酒的样子,可他明明滴酒未沾啊。
“送我回别墅。”大手搭上陈珂的肩,他要去见许轻歌,他不能这样子去见许轻歌,他要好好的打理他自己,调整最好的样子去见她。
让她不用担心,只要好好休息,他会守护她。
陈珂点头,顺手接过沈子臣手里的车钥匙。
在公司待了许多天,可办公桌上依旧堆积了许多未看的文件,陈珂摇头,转身跟上沈子臣。
婚礼上的事故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击垮了。
他甚至觉得,若是许轻歌没有挺过来,而是死在手术室里,沈子臣会变成怎样的疯狂模样?
大概会大开杀戒吧?
陈珂隐约觉得沈子臣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只是觉得,好像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最初的冷血到和许轻歌关系曝光后的温润。
而今又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浑身散发着一种阴郁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他眼里的光变得愈来愈黯淡,脸上的表情愈来愈凝重,肃杀。他看人的时候让人害怕,不敢与他对视。
陈珂低着头,前方沈子臣步伐踩的愈来愈来快。
陈珂也不得不加快脚步,车子停在公司门口,沈子臣大步过去,拉开后坐车门低头坐进去。
陈珂绕过车头,作为助理他还要兼职司机。
嗯,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更危险的事。
沈子臣揉了揉额头,太阳穴胀痛,老爷子这几天也在医院住着,婚礼上出事又加上失去孙子的打击让他突发高血压,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老太太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照看,沈子臣觉得他挺不孝的,亲生父亲出事这么几天,他都没有露过一次面。
老太太给他打过电话,让他安心,老爷子已经过了危险期,身体没有大碍了。
让他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家里有她照看。
沈子臣一门心思都在许轻歌身上,哪里会听那么多,直说让他们好好照顾身体,后面更是派了个保姆过去帮忙。
沈自诩一家也没在露过面,沈自诩如今也被架空了在公司的地位,兴不起什么大浪。
沈子臣脑子一阵恍惚,他的轻歌,什么时候才能不在受伤?而他有什么时候才能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