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素问道：“如果是下牙疼，你又取什么穴位？”
张济宁答道：“患侧的下关和患侧的内廷。”
张元素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等了会，张济宁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取了针，把针又在烛火上烧了下才收好。
说道：“你这是风火牙疼。我再给你泄泄火，也就没事了。”
说着又从身上拿出一块刮痧板。这都是在关国时，特意找工匠打磨的。
让那人抬起右臂，张济宁在右侧的肋骨隔着一层衣服开始刮痧，手法轻柔和缓。
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张济宁停了手。
等病人走后，张元素说道：“看你刮痧的手法和常用的手法完全不同，看来你已深得内病外治的精髓。”
张元素说着，轻叹口气，继续说道：“你这个孩子这么小就有如此的造诣，说实话，我很想收你为徒。”
张济宁大喜，急忙上前一步，可是没等开口，张元素又说：“不过，你这个弟子，我不能收。”
张济宁惊讶的问道：“请问先生，是什么原因呢？”
张元素微笑道：“我今年可是九十多岁的人了，你说我还能活几天呢？”
张济宁这才知道张元素的实际年龄。
张元素又说：“再说，你现在的医术可不在我之下。你的悟性太高，我要是收了你做弟子，可就真是误人子弟了。”
旁边的王好古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师父对这个孩子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张济宁也是心中惊诧。连忙说道：“先生太抬举小子了。我也只是囫囵吞枣的背下几本医术罢了。还请先生念在我千里迢迢前来拜师的份上，收下我吧。”
张元素却是摇摇头，说：“不是我不想收你，是怕耽误你呀。这样吧，你既然来吧，就在我这住段时间吧。从明天起，你和好古一起坐诊，也让好古跟你学学。有什么疑难的，也可以互相探讨。”
张济宁这才知道，张元素也是有心栽培自己，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竟是不让自己拜师。难道说自己的医术真的有那么高？
张济宁忙道了谢。
张元素本来看张济宁年龄小，即使有家人陪着，收拾一个房间也就够他住了。没想到竟是还有三人陪同一起，也不禁犯了难。
“先生，附近可有闲房租赁的？”张济宁也看出张元素的难处，毕竟这么多人住在别人家也不方便。
王好古倒是想起来，村东头有一家上个月搬走了，房子正好空着。去找到那家的亲戚，给了点房钱，就算是安顿下来了。
吃饭时，陈宇又说起河北的战事。张济宁本想着让柳开回太行山，哪知道到了河北才知道，现在的河北已经不是金国的势力。
整个河北、山东已经成为蒙古、金国和红袄军的战场。红袄军是活跃在山东、河北的几只起义军，因身穿红袄，所以人称红袄军。在太行山时周旺提到的四娘子杨妙真，正是红袄军的一个领军人物。
这么乱的情况，柳开哪里敢离开？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张济宁回去。
张济宁也知道，在这里时间长了还真会有危险。现在自己年龄太小，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不过好在现在战火主要发生在山东和河北南部，因此张济宁决定再等段时间看看，既然已经来了，好歹也要学点东西。
第二天早饭后，陈宇陪着张济宁来到张元素的医馆。门口已经排了好长的一队人。
王好古已经开始诊病，旁边给张济宁也准备了一张桌子。张元素正坐在两人的后面。
张济宁端端正正的坐好，等了半天却是无人过来。
还是张元素开口说道：“这个桌也看病，别都在那边排着了。”
有个上了岁数的男子大着胆子走过来。张济宁问明是肩膀疼，知道是肩周炎。取出针在痛点、三间穴、合谷穴扎上针，又开了一个方子。
白芍、当归、熟地黄、川芎、桂枝各二钱，甘草一钱，生姜三片。每日一剂，煎成两碗，早晚各一次。
张元素看了这个方子，不禁眼睛一亮。他自然看出来这是用的四物汤加减，能想起用治疗妇科的方子来治疗肩臂痛，这个张济宁也是个奇才了。
取针后，老人的肩膀明显好了很多，高高兴兴的取了药回去了。
那些病人见这个孩子竟然真能治病，呼啦一下就围过来好几个。
张元素看了半天，终于确认这个张济宁看病真是不拘一格，手法多样，见效还快。自己行医几十年，竟是从没见过这样治病的。
有个孩子来时哭喊着肚子疼，张元素不用近前看就知道是食积。张济宁只是让孩子躺在床上，顺着揉了会肚子，孩子就喊着要大解。等回来后，孩子已经嚷嚷着肚子饿了。
张济宁的桌前又坐了母女俩。女孩大约十五六岁，小脸煞白，额头一层汗珠。
张济宁一看这个样子就知道，估计是痛经，因房间中人多，怕女孩面皮薄，也不好问。诊脉后果不其然。
张济宁心中纳闷。后世痛经的女孩特别多，主因是喜食冷饮，多吹空调。现在又没有冷饮，怎么还会痛经呢？
仔细询问后才知道，这个女孩一直使用冷水洗脚。
张济宁看了下母女两的穿着，也没有多说，只是叮嘱以后不要再用冷水洗脚。其实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家庭，哪有多余的柴火用来烧洗脚水？许多人不知多少天才洗一次脚。这个女孩估计喜欢洁净，天天用冷水洗脚。
见女孩疼的厉害，张济宁取出两根针，隔着衣服在两侧的地机穴各扎了一根。
张元素已经发现了一个现象，张济宁扎针时取穴很少，大多只用几根针，甚至有时只有一根针。
张济宁挥笔写好一个药方。
白芍、当归、熟地黄、川芎、白芷、木香、香附各二钱。每日一剂，煎成两份，早晚各一次。每次月事完后服用，连续十四天。
方子写完，女孩痛楚已经好转了一些，又把针捻转提插了一会，女孩的脸上终于见到了红晕，眼神也恢复了灵动。
抓完药，母女俩千恩万谢，倒把张济宁弄得不好意思。
那些病人见张济宁扎针手法娴熟，开的药方张元素先生也是一字未改，知道这个孩子还真是有些本事。
就连王好古这时也停了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济宁看病。
又有一男子卷起裤管，张济宁见是牛皮癣。
这个病就连张元素也是皱紧了眉头。以前也曾经治疗过几例，效果却都不是太好。这时见张济宁提笔就写，也禁不住探头观看。
见张济宁先是写下内服，心中暗想：“难道还有外用？”
内服：白术三钱，茯苓三钱，山药六钱，草蔻二钱，生薏米六钱，生扁豆六钱，萆解二钱，枳壳三钱，黄柏三钱，芡实三钱，桂枝二钱，天花粉二钱。每日一剂，一日两次。
果然，张济宁又继续书写。
外用：石榴皮炒成碳，研成细末。取一份细末，两份芝麻油，调成糊状。用的时候搅匀了，用毛笔蘸药糊均匀的涂抹在患处，每日两次。
看到这个方子，张元素眼睛一亮。心中暗想：医术一脉，果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从一个孩子身上学到这么多的东西。
刚要开口说话，外面突然想起急骤的马蹄声。
声音由远而近，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到了近前。
“吁……”
一声嘶鸣，张济宁偏头向外一看，三个人跳下马，几步就进了房间。
“哪位是张洁古先生？”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四周看看，开口问道。
“我就是。找我有何事？”张元素站起身。
中年人明显的愣了下，问道：“您老高寿？”
“九十多了。”
“九十多了？这个王八蛋，只说张洁古医术高超，却没说已经是这么大的年龄。这么远的路，也没法去啊。这可怎么办？”
中年人面露怒色，更多的却是焦急。
张济宁心里大概明白了。这是听人说张元素医术高超，特意大老远来请张元素去看病的，路途太远，张元素年龄太大，还真是没法出门。
中年人转了一圈，突然看见了王好古，眼睛不禁一亮。
“这位是？”
王好古忙开口道：“我是先生的弟子，王好古。”
“既然是张先生的弟子，那肯定也是医术高超。那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王好古也不推脱，就准备去收拾东西。
“你们既然是来求医，总要说清楚患的是什么病吧？万一去了治不了，岂不是耽误病人诊治的时间？”张济宁突然开口了。
这三个人一进门，张济宁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在这三个人的身上，张济宁嗅到了一种奇特而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血腥味，一种渗到骨子里的血腥味。即使洗了多少次澡，这种血腥味都无法去除。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消散在逝去的时光里。
这种味道，普通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对张济宁这个前一世出生入死的特种兵来说，却是分外熟悉。
张济宁明白，这三人分明是从战场上来的，是久经战阵，杀人无数的老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