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正清发誓说，雪多力中的咖啡因含量是符合国家标准的。但是，雪多力中添加的类咖啡因，促进多巴胺分泌提高兴奋度的功能，却提升5%， 这通常不会对人体造成损害，只不过能让人越喝越爱喝。越喝越爱喝，说白了，就是上瘾啊。这是咖啡因依赖症，如果真是这样，那雪多力功能水罐装流水线，简直就是印钞机。苏涵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牛正清得意的笑脸：“我们也是有底线的，只是踩在线边上而已。”苏涵心里发冷，这也叫有底线？曹胖敲了一下门，还没得到允许就兀自探头进来：“苏涵，两件事儿。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没等苏涵莫名惊诧的表情展开，就说上了：“一呢，是法院的传票到了，莫宝国告的是雪多力和咱们的B2C ，法务部问你要不要跟着去出庭，不去也行……”
得，自己一上任，就要面临一桩官司。没办法，来吧，有些事，既然躲不过，就只能面对它，解决它。苏涵情绪高不起来：“我还是去听听吧，看看莫宝国有什么证据。二呢？”
“二呢，是琳达和王海舟出了个馊主意，想做个电视访谈，给凯文做个专访，谈谈战略什么的，冲淡一下雪多力的不良影响。啊，你绯闻女友赵楠那个节目，得你出面。” “电视台采访，你觉得有价值吗？我现在最怕的是网民对咱们品头论足，网民又不怎么看电视。”苏涵不假思索地否定完这个主意，自己竟吃了一惊，干嘛这么信口开河地说电视栏目没有价值？想了想，他明白了，是潜意识不想让赵楠帮自己的任何忙。曹胖没看出苏涵的心思，他一耸肩：“我哪知道有没有价值？我现在就是给琳达跑腿的，人家有问题，直接跟凯文去商量，我犯不着问该不该，对不对？” “你给她跑腿，就是逼着我卖我的人情。”苏涵一皱眉，“这可先说好，我去说一下行，成不成，我不打包票。电视台也不是赵楠开的。” “又不是让你红口白牙去死磕，咱们花钱做嘛。”曹胖倒是很大方，“哎，你知道不，当初公司招这个琳达的时候，特意说，要找一个大公司来的，花过大钱的。反正，我现在是领教了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既然有那么多钱，为什么不给麒麟传媒他们投一点？出事儿再去补窟窿，代价太大了。”苏涵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琳达要把关系搞僵。
曹胖心知肚明：“这事儿，是琳达从凯文那里讨到了圣旨。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能向邪恶的讹诈低头。
”苏涵心里咯噔一下子，从曹胖手里拿过法院的传票看了看，喃喃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可真希望咱们的身是正的。”
晚上，三里屯的一间酒吧里，两个扎马尾辫子的男歌手坐在台上弹着吉他，一只大狗趴在台口的音箱前，在歌手唱歌的间隙，时不时引颈长嗥两声。
张东伟带着苏涵和赵楠，在后厨参观了一圈，亲自端了一个托盘，里面一瓶红酒，一个果盘，领他俩进了一个小包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赵楠捏起一个葡萄扔进嘴里，“你怎么又开上酒吧了？”
张东伟旋转着不锈钢的开瓶器，红酒瓶口的橡木塞发出“嗞嗞”的声响：“交友不慎，逼上梁山呗，我一个朋友，欠我600 多万，我又不想撕破脸，干脆，把他这烂摊子接过来，收拾了一下，能赚钱就赚，赚不到，狐朋狗友也有个喝酒扯淡的地儿。”
赵楠笑道：“瞅瞅，这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总是一副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劲儿。”苏涵学着把酒杯的长柄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酒杯肚都握在手掌中，轻轻地晃着，据说，这样可以用体温让酒散发出更加绵长甘美的味道。
苏涵一直不希望赵楠介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去。反倒是赵楠主动要求：“雪多力的事儿，我们栏目组可是相上了哈，张罗一下，请那些专家、教授到电视台来说说这事儿。我可是雪多力的股民，现在是重仓。”
“还说雪多力啊？我恨不得大家都把它忘了。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苏涵顺水推舟，“我们公关部也正准备联系你们呢，他们想请你们做凯文的专访，我给你们牵个线，你们自己谈吧。”
“凯文的访谈，那更好啊，”赵楠也笑了，“你们也别让我们栏目组赔着本给你们吆喝，年底了，大家都在突击广告任务，我们台广告部那帮人，给我说了好几次了，看你们乐网能不能给投点广告，看在我的面子上？”
苏涵闭着眼，好像在品酒的味儿。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自己和赵楠之间有任何利益纠缠。男人和女人，最好简单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利益关系，最终会像一条条绳索，把两个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不好挣脱。
只是，人在江湖，又哪能躲得过？他强笑道：“这事儿，你直接和我们公关部去谈，现在，是我们求你们，应该没问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郭小峰的文章，没有得到其他媒体的响应，在报纸、杂志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专家的声音，《麒麟财经周刊》仿佛是捅了马蜂窝，在与常识为敌。众多专家、学者都跳出来，说麒麟传媒攻击雪多力，是不负责任的胡说。
“敌人的反扑还真够猛的。”宋云朋为此很是沮丧。不过，宋云朋却不甘就此罢手，他特意告诉郭小峰：“你放心，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惹谁都不能惹网民，这帮人也不知哪来的闲工夫，天天趴在网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能蹦起来骂几句。围观、起哄，个个都唯恐天下不乱。”曹胖捏着下巴，盯着投影。麒麟财经网全文转发了郭小峰抨击雪多力的稿子，在网上，很快成了热点话题。丁姗姗收集了一些论坛、微博上对雪多力功能水诱人上瘾的帖子，让大家看得都很紧张。
网民们群情激愤，谴责声一致指向“无良的乐网”，玩游戏让人上瘾，喝瓶水让人脱水，这样的企业，太缺德了。曹胖一脸无奈：“麻烦的是，他们分散在全国各地，言论根本不可控。” 王海舟让丁姗姗跳转到引发网民声讨的那篇主帖：“同一篇帖子，贴到了新浪、天涯上，还有微博上转发的短文，主信息也一样，这是有人蓄意在推动。” 牛正清一拍桌子：“这是云泉水干的。你看，骂我们的人动不动捎带着一句‘嗯，还是喝云泉吧’，这也太无耻了。” 王海舟十指交叉，左手跟右手较了半天劲：“云泉水主动进攻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又不在网上销售，渠道不同。那些跟帖提到云泉水，虽然不排除云泉水搭顺风车做宣传的可能，但更大的原因，是想扰乱我们的视线。”
曹胖踱了两步：“这事儿，一撅屁股就露出了马脚，肯定是购购够干的，他们也是做B2C 的，乐网的B2C 一起来，对他们冲击很大。你看，帖子一直攻击我们的B2C 卖对身体有害的水，是个无良的销售平台。” 琳达四下里走着遛了几步：“还有一个可能，这是宋云朋干的。他说过，他有一个网络写手的团队。咱们和他一直有过结，这很可能是他在网络上兴风作浪。” 曹胖气急败坏：“宋云朋是属王八的吧，咬上咱们还就不撒嘴了。我这就把他的录音给他公布了，哥哥我不舒服，他小子也别想好过了。” 没错，这是宋云朋干的，他的筹码是网民。乐网虽然抓住了媒体，但他们忽视了网民。民意，是一股更坚实更可怕的力量，只要麒麟传媒摆出站在消费者的立场上来说话的姿态，那等着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网民的情绪之高，让琳达始料不及。宋云朋的那帮意见领袖，也跟风拍砖，煽风点火。琳达咬着嘴唇想了半天，问王海舟：“对付网民，你有什么好建议？” “毛泽东早就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能把网民挑动起来，是因为咱们本身确实也有点问题，”苏涵终于忍不住插话了，“这事儿，我的建议是避一下风头，正清，我说这话你别不高兴，我建议停下雪多力的宣传。”
牛正清火了：“苏涵，B2C 虽然归你管，可咱们是有协议的。你要停，我就去找华强，找凯文去理论。” 苏涵慢条斯理地笑着：“公关如做人，这话，可是凯文说的。我们的公关，坦诚一些不好吗？”牛正清摇摇头：“老实人吃亏。天下枭雄哪有一个坦诚的，曹操，望梅止渴，一个谎言赢得了战争。” 苏涵却很强硬：“城门失火了，就别再殃及池鱼了，我不想把B2C 的声誉全毁在雪多力功能水上。” “不可行啊，苏涵！”琳达语气虽然柔和，但态度很坚决，“停止宣传，等于默认雪多力有问题，这会带来连锁反应，那些买了雪多力的消费者，要退货怎么办？如果有人心脏病突发了，都赖在我们的功能水上怎么办？当然，这还没有算上这个事情对乐网品牌带来的负面影响，这都是损失。”
王海舟也转过脸来：“苏涵，正清，你们消消气。这次的公关费用，正清他们出大头，大家都希望别砸了这个牌子。” 苏涵叹了口气坐下：“我只是一个建议，你们是公关专业人士，决策，还是听你们的。”县官不如现管，自己是B2C 事业部的总经理，再过多插手公关部的事，苏涵也觉得有些不自在。王海舟扫视一下众人：“既然人家不愿罢手，咱也不能闲着。我的建议，还是全力应对。他们能挑起网民的情绪，我们为什么不能呢？”
宋云朋对自己的这次反击，非常得意。然而，他的幸福劲儿只持续了一上午，中午，一则零度新闻网的消息跳出来，让他眼睛立时瞪得很大，标题就很刺激：“雪多力疑遭抹黑 乐网斥媒体讹诈”。
消息写道：近日，某媒体关于乐网B2C 平台上销售的雪多力产品诱发心脏病，以及虚假功能宣传的报道，引起网民关注，这一切，都源自某媒体与乐网交恶而进行蓄意报复。此前，该媒体希望乐网投放广告未果。
消息还写道：如果某媒体不停止对乐网、雪多力功能水的诽谤，乐网将公布录音，并提请诉讼。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则消息，也被人蓄意四处转发。各大论坛上，正兴起一派乱战，有网友的跟帖中，一下子就点出了麒麟传媒的名，甚至有人点出了宋云朋的名字。更多的人呼吁，快把录音传上来，“无录音无真相”。
不过，那些骂媒体太黑的人，被人骂成是为了乐网的五毛钱跟帖奖赏而折腰的“五毛党”。同样，那些骂乐网无良的人，也被另一群网友骂成是黑媒体的“五毛党”。
这一招，叫鱼目混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叫你自己也不干净呢？网上，两支水军不停地灌水，这一场混战，让所有的讨论失去了焦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