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网上的舆论不再一边倒，但几天下来，牛正清对这场大混战，仍是欲哭无泪。他又赶到乐网的会议室中。丘华强给他解释：“事已至此，如不能绝对反击，我们就彻底输了。”
牛正清只关心一点：“这事儿，还有完没完？”王海舟脸色极其凝重：“正清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对雪多力这种大众消费品来说，每一个讨论，都会加重大众的怀疑。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要让媒体偃旗息鼓，二是尽量转移公众的视线。”
琳达倒不想否定公关部的成绩：“事情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退一万步讲，如果要让麒麟传媒闭嘴，也不是不可能的。宋云朋是个小人，小人，最好对付，只要他唯利是图就好办。”
“凡是用钱能搞掂的事儿，就不叫事儿。”丘华强当即拍板，“可，转移公众视线，这个你们有主意吗？
”琳达苦苦思考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宋云朋在抹黑雪多力，我们为什么不能抹红雪多力？”
她看大家在看她，忙解释道：“抹红，说白了，就是化妆，就是打扮。把雪多力说得更美好一些。上次，曹胖有个提议，拿公益来说事儿。我一直觉得，如果我们包装得好，还是能够传播出去的，尤其是在网上传。”
苏涵一副置身事外的超脱：“雪多力的事儿，最好真诚面对网民。撒一个谎，需要十个谎来圆，代价太大，早晚会露出马脚。”
丘华强却态度坚决：“那要看值不值得撒这个谎。如果这个谎，价值足够大，我们就要去撒。陈胜吴广怎么胜利的？不就是在鱼肚子里放一条假信息，欺骗了大家，才能揭竿而起的嘛。”
王海舟看了看他的公关同事们，布置下任务：“网民是最善良的，是最容易受感染的。在网上，公益的、感人的事儿，的确会比较容易传播。大家集思广益，尽快拿出策划案来。”
318 国道，是自驾游爱好者眼中的景观大道，由川入藏的路段，4000 米以上的山，就要翻好几座。一辆大卡车，扭着身子，碾轧着薄雪，正在翻过海拔5013 米的米拉山口。
车上，装满了藏炉，这是乐公益为藏民捐赠的，良好的烟道设计，能使燃烧效率更高。唐先生要在冬季来临之前，将他们送到几个高原牧场上去。
戴上了雪镜的唐先生很酷，他坐在驾驶室的后排，拿着手机，看到有了信号，忙又拨给苏涵。在北京，大家坐在会议室里，与唐先生开着电话会议。
对于乐网想加强乐公益的宣传，他没有意见；对于每卖出一瓶水，雪多力就捐出一角钱这个倡议，他也没有意见。至于这笔捐款拿出来做什么，他希望选一个真能帮到具体人的项目。
但是，对拿他这个援藏公益的事做文章，唐先生婉言谢绝了：“我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牛正清趴在电话会议对讲机上，苦劝道：“唐先生，你可能没有完全理解，现在，是需要你的公益的事儿，来解一下雪多力的燃眉之急。我知道，你投资雪多力，也是希望能有更多收益用来做慈善，留得青山在，咱们才能有柴烧嘛。”
唐先生摇了一下车窗，一股寒气如刀般扎进脖领子里。他清了清嗓子：“正清，生意是生意，公益，就是单纯的公益，如果把它和利益搅在一起，我会搞不清我到底在做什么。”
这场网络大战，暗潮涌动。郭小峰反倒厌倦了，抽了个空到书店里看书。刚翻了几本小说，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声音挺甜：“是小峰吗？呵，我是圣嘉公关的小冯啊。我们看了你写的骂雪多力和乐网的稿子了，挺好的……”
郭小峰一听是公关公司，就警惕起来。可人家小冯一点也不见外：“那诗是怎么说的来着，宜将剩勇追穷寇啊，您得接着骂雪多力啊，对他们就得穷追猛打。”郭小峰沮丧到家了，这帮搞公关的，我是做新闻的，当我是骂街的呢。
“你现在能再写一篇稿子吗？”果然，公关公司的电话，都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不用你发，我们帮你发。这次我们出高价，按一个字3 元的标准，反正，有人出钱。”
世上还有这好事儿？郭小峰不愧是资深记者，三下五除二就套出来了：花钱买稿的，是购购够网，这是一家老牌的B2C 商城，现在正面临着乐网B2C 乐买的强劲挑战。雪多力这事儿，他们想把它做大，正委托公关公司四处找枪手。
“对不起，我是记者，不是枪手。”郭小峰客气但坚决地谢绝了小冯的这笔交易，“我做新闻，也不是为了帮着谁去打谁。”
雪多力的公益广告，还是急匆匆地推出了。琳达甚至争取到了乐网的首页资源，做了一个通栏：“上善若水，雪多力与您一起援助贫困地区医疗”。
这个活动，还真在网友中产生了不小的反响，红海搏浪也组织了大批的推手，四处转发：“咱们喝水，雪多力替咱们做慈善。不错。”“要是企业都像雪多力这样有爱心，我们的国家，将更加美好。”
然而，很快，网上又有一批人跳出来做理性的分析：雪多力功能水这是在转移视线，它并没有回答一个实质的问题——雪多力的咖啡因到底会不会因为利尿而不适合当运动饮料？
有人又开骂：雪多力，一边嚷嚷着援助贫困地区的医疗，一边却在谋杀心肾功能不好的消费者。它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它的慈善，是不折不扣的伪善。
琳达和王海舟，不为这些言论所动。恰好乐公益上有一批网友，要到玉树灾区去送一次药品，琳达这次出手大方：乐网捐助10 万元，并全程赞助了这一活动。
网友们传回来一批贫困地区的照片。那些枯瘦的手臂，探询的眼神，还真的挺煽情，很多网友都被感染了，站出来支持雪多力：“我喝不起，就捧个人场，做慈善的企业，就是好样的。”
两种声音，纠缠在一起，像两条发情的蛇，一路缠绕着，撕扯不开。苏涵暗自感叹，幸亏唐先生没把他的公益活动拿来做素材，这公关，就是一个大染缸，你蹚了这道水再出来，谁知自己身上会脏成什么样？
琳达很纳闷，如此强的公关攻势，居然压不住网上对雪多力的攻击。网民火力之猛，持续力之久，都不像自然发生的。问题出在哪儿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购购够操纵媒体的事儿很快被王海舟证实了。公关圈子不大，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谁不知道谁呀。怎么办？琳达也第一次觉得有些犯难。也许苏涵当初的建议是对的，如果那时候降低对雪多力的宣传，事情也许不会糟糕到现在这一步。
丁姗姗和几位美女们尽管也没什么良策，但也不想显示出自己束手无策，叽叽喳喳地说：“咱们收集证据，告他们不正当竞争。”红海搏浪的人都摇头：“这官司一打，人家还是围着雪多力的事儿打转转。”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时候，曹胖却满脸含笑地盯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琳达用眼睛去瞪他，他根本没往这边瞧。开会这么不专心，老毛病又犯了，琳达只好咳一声：“曹胖，曹胖，你有什么建议？”
曹胖信心满满地一推电脑：“这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回，咱们可以金蝉脱壳了。”
大家都一愣。曹胖站起来：“网上什么事儿最吸引人眼球？八卦呗，你们等着吧，购购够马上就要自身难保了。”
“别绕弯子了，快说什么事儿？”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曹胖。曹胖反倒不急不慌地踱到了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个圈，写上购购够，又画一个箭头指向它：“有人投诉，在购购够上买了个手机，拿回家一看，手机里面有几张色情图片。” “哇！”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在购购够上，买到了二手机，这料够猛的吧。”
曹胖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又画上了一个箭头，“更猛的料是，这色情图片的男主角，就是购购够的CEO ，女主角，是他们库房理货的一个小姑娘。他俩在库房的一个角落里，搂着啃上了。” “啊？快说说怎么回事儿？”红海搏浪的这群男人听到八卦也都眼冒绿光。曹胖摆着手：“我现在知道的信息，也只有这么点儿。现在，网上已经开始在传这事儿了，你看吧，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去谈这事儿。雪多力，没人会理了。” 王海舟如中了头彩般兴奋，也站到白板前，拿笔在购购够的圈上，又画了一个箭头：“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反戈一击的机会，我们要借机把购购够收买记者、抹黑雪多力的事儿放出去。” “对，我们也来个落井下石。”看到事情有了转机，丁姗姗心情也好起来了。琳达笑着纠正她：“我们这是痛打落水狗。” 曹胖也坚定地说：“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发揭露购购够抹黑雪多力的稿子，我们就给他一个字5 块。”
购购够，这回的确麻烦大了。几天前，有位网友投诉，说从购购够买到的手机说明书有折痕，塑料密封袋有打开过的迹象，怀疑买到了翻新机，要求双倍索赔。相关部门查了一下，进货渠道没有问题，认定是讹诈，就给拒绝了。
好你个购购够，卖旧手机不说，居然污辱我人品。这位网友恼了，他决定打官司，在做技术鉴定时，居然在手机里发现了几张图片，当然，不能称之为色情，应该是偷情。在购购够的库房里，一个男人与一个小姑娘在热吻。这几张图片，是这位网友通过零度新闻网召开视频发布会时透露出去的，巨大的货架上，有购购够的logo 。他的本意，是想证明这个手机被人用过，消费者，是不可能跑到库房里去拍照片的。谁承想，零度新闻网的编辑一下子辨认出，这个男人，居然就是购购够的CEO 。这么猛的料，零度新闻网也抄上了。购购够是上市公司，CEO 也是公众人物，管你什么隐私权不隐私权，先曝出去再说。偷情，比色情更具爆炸性，因为它更有想象空间。当购购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网上已经哗然一片了。网友挑战大公司，博得了大量的同情。购购够，想说话的时候，已然是有口难辩了。
完了，雪多力的事儿，算是完了。郭小峰接到了无数个电话，都是购购够的公关部打来，希望麒麟传媒这次能高抬贵手，不要跟风炒作。
可，这个重大新闻，编辑们岂能放过，他们摩拳擦掌，和郭小峰探讨着选题的角度。正说着，宋云朋溜到面前，吭哧了半天：“各位同学，购购够用的这个圣嘉公关，是我一群朋友的公司，大家适可而止。”
编辑们有些讪讪的，宋云朋也自觉有些过分，喃喃地说：“人在江湖漂，相互嘛……
给个面子。”郭小峰轻蔑地哼了一声，坐到座位上，玩游戏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