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晓毅很清楚，去挖苏涵是不可能的，成晓毅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到海南找别的投资商试试。如果能在这次大会上，引发别的VC 的关注，对微霆高科，也是一个刺激。至于到了博鳌，能否找到投资商，都是未知数，但他秉承的信条仍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成晓毅没有票，苏涵想到电视台或许能有媒体证。电话里一说，赵楠还真答应了，甚至还轻松地开玩笑：“我给你那个朋友办个媒体证，他能干点场工的活不？扛个摄像机啊，搬个大箱子之类的体力活能干不？
” 成晓毅对苏涵的帮忙感恩戴德，可苏涵却又一次被赵楠摆布了，赵楠的条件很苛刻：“你得请假，会议结束后，咱们在海南休上三天假，你陪我去潜水，不答应，就不帮你朋友办媒体证。”
乡村俱乐部的会议桌，都是厚重的原木拼就，说这是会议室，还不如说是一个大亭子，四面透风，满眼里看到的，是嫩绿的球场。这么个休闲的地方，再紧急的会，也没有火烧火燎的感觉。
琳达介绍了袁友稼的情况，然后抛出了建议：“我们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个呢，是苏涵主张的，先停止雪多力的销售，做相应的宣传调整。这样，能避免一场公关危机，这样，对B2C 平台的影响，对乐网品牌的影响，都会减到最少。”
COO 丘华强一挥手，做了个斩断话题的动作：“第二个选择呢？”琳达说：“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启动公关应对。”凯文有些犹疑：“公关上有把握吗？”
琳达肯定地点点头：“我们分析了一下，第一，全国重要的媒体，都集中在海南，大家的焦点是峰会；第二，这些媒体，我们都投了广告，他们不会不考虑对客户的保护；第三，网上对雪多力的攻击，已经过了一轮了，这个话题已经疲惫了，没有什么太多的新意，媒体也许不会再跟进……”
“抱歉打断一下，”苏涵噌地站起来，“我想提醒大家的是，以前，我同意公关解决，是因为我不知道雪多力功能水在产品上有问题。但现在，我知道了，雪多力的咖啡因的确超标，它是通过诱人上瘾的手法，来支撑着巨大的销量，打个非常不恰当的比喻，我们是在贩毒。”
大家都不说话。热风从四面吹进来，几张纸扑扑啦啦地被刮走，曹胖跑出去捡。苏涵坚定地表态：“在商业道德上，我们有可能遭受巨大的谴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公关会底气不足，我们几乎不会有赢的机会。”
“Business is business，”丘华强开了腔，“我希望把事情简单化，生意就是生意，与道德没有关系。
我们的质量好不好，不是那个袁什么说了算，是这个国家说了算。国家，政府的那些机构认为我们是对的，我们就是对的，为什么要放着生意不做？”
CFO 也笑道：“苏涵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我们，至少在这个财年里，雪多力给财报的贡献，还是很重要的。”财报，苏涵当然知道这有多重要，这意味着股票能再涨一轮，这意味着自己能少奋斗上好几年。
“可是，问题在于，我担心，这次的性质不一样，我们有硬伤，”苏涵据理力争，“如果打倒了雪多力，B2C 的声誉就崩溃了，连带着，乐网的品牌也会受伤害。我们硬撑着呢，风险太大，不如丢卒保车。”
“对你苏涵来说，这个B2C 是你的车，雪多力是你的卒。”丘华强面带不悦，“但你要站在全公司的布局上来看，雪多力生物科技，是我们参股的企业的一个样板，如果草草收场，损失先不说，我们还怎么拓展合作领域？再说了，我们与雪多力之间，除了有利益，还是有合同的。”
“凯文，你说过，公关如做人……”
苏涵心知，这个雪多力，是丘华强一手扶持的项目，他极力维护是可以理解的。苏涵想像袁友稼打动自己一样去打动凯文。凯文看大家有些僵，笑着提议道：“这样吧，先休会十分钟，我和苏涵先私下聊一下。”
博鳌，海面上的白云，一朵一朵，就如假的似的。赵楠拎着话筒，领着扛着机器的摄像师，穿梭在沙滩、宴会厅、会客室录制花絮，有些重要的采访，也预约下来。她打电话给琳达，问凯文在哪儿。琳达笑道：“美女，我们的采访安排在明天中午你看行吗？”
凯文和苏涵顺着高尔夫球场边的树林，渐行渐远。凯文叹了口气：“创业者最大的悲哀在于失去了控制权，这件事，我在开会的时候已经提出过了，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反对停止雪多力的销售吗？” 苏涵默然，等着凯文揭开谜底：“因为，雪多力，本质上是个洗钱的渠道。” “洗钱？”苏涵还是大吃一惊。
凯文笑道：“雪多力，股东的成分很复杂，有一些人，是管着乐网的。他们有些收入需要合法化，就可以说，是投资雪多力赚到的。雪多力，是我们往上面公关的一个阵地啊，华强为这事儿，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怪不得会这样啊——这个水的检测一路绿灯。”苏涵恍然大悟，凯文之所以犹豫，也有他的道理：“从法律上看，雪多力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向公众说破咖啡因的危害，你这不是在扇管理部门、检测机构的脸吗？当然，重要的是，雪多力生物科技的概念，对华尔街的投资人来说，很有吸引力。”
一棵椰子树，横斜着拦住了去路。苏涵“啪”地拍了一掌，可惜却不能像武林高手一样，把树干拍成齑粉：“凯文，有一点，似乎大家都不清楚，这件事一旦张扬出去，后果……”
椰风，吹起无数个细小的砂粒，打在手臂上、脸上，就如无数支小细针在轻轻地扎。“问题的关键在于，我还想给自己留一点清洁的精神。” 苏涵叹了口气：“雪多力，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凯文，换了你是我，能眼睁睁地看着雪多力在一个人的道德底线下运行吗？”
02 傍晚，“第六届创新企业国际高峰论坛”欢迎晚宴在海边举行。一道道浪脊涌起，拍到沙滩上，扑成大片白色的泡沫。几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孩组成的弦乐小乐队，在人群边上不起眼地拉着提琴。
隔着红色警戒线，成晓毅看到好多位业界名人，他们都捏着高脚酒杯，在落日的余晖里，捉对闲聊，沙滩上不时传来哈哈的笑声。嘉宾签到处，两位漂亮的女孩子，笑容可掬地一边收邀请函，一边给嘉宾佩戴胸花。
那盘子里的花只剩一两朵了，那两个女孩子也疲倦地坐在了凳子上，成晓毅快步凑过去，女孩们忙拦住他，又露出灿烂的微笑，标准的八颗牙的那种：“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成晓毅本来想说，忘带了，可惜，一想到要说谎，反而说不出话来了，他支吾了半天，只好说：“我，我朋友在里面，我去换张名片就出来，不在里面呆……”
笑容从女孩子的脸上消失：“对不起，没有邀请函，我不能让你进去。”
成晓毅自己也发现自己的话有多傻，如果是朋友，还换什么名片啊。他还想找个理由央求时，苏涵陪着凯文一路聊着天走过来，他忙躲到一棵椰树后。
女孩们为凯文佩好胸花，引路请凯文入场，凯文回头看了一眼苏涵：“当我们不能改变环境的时候，我们只能试着改变一下自己。”转身进场。
苏涵正在思量凯文的话，成晓毅跳出来给了他一拳。苏涵望了一眼沙滩边上的高端人士们，搂着成晓毅的肩膀：“走，咱们找地方喝酒去，别在这儿为难这些搞公关的小姑娘了。美女，你们是不是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是个蹭会的会虫？”
路上，苏涵把满肚子的苦水给成晓毅说了一下，成晓毅苦笑道：“这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都有心思考虑商业道德底线的问题了，我还在为公司的生死线而挣扎。”
“道德底线，就是生死线。雪多力，是大众快销品，波及面这么大，我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它继续在B2C 乐买上源源不断地卖出去。”苏涵顿了一下，很认真地看着成晓毅，“凯文说得对，如果我不能改变公司的决策，那我只好改变我自己的，我真的要认真地考虑一下，是不是还要戮在这淤泥里自求不染了……”
“说什么？再说一遍！”成晓毅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的意思是……
你动了挂印封金、离开乐网的念头了？”成晓毅仰天大笑三声，“得，今晚的酒，我请了。”
王海舟从桌上抄起瓶雪多力功能水，仰脖灌了几口，打起精神。乐网的大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他和红海搏浪的全体员工，今晚都要在这里熬夜了。
这次，大家一共动用了三个QQ 群，指挥全国各地的网络水军，发帖，顶帖，或是跟帖。袁友稼晚上8 点发出《咖啡因的诱惑 雪多力功能水热销背后的玄机》，短短两个小时，网上已是硝烟一片。
桌上，搁着远程会议传声器，就像趴着条黑色的八爪鱼，琳达在海南，盯着电脑，握着电话，加入了这场公关大战。丘华强蹭到她身边，笑着问：“美女，要不要去坐坐我的游船？”琳达惨笑了一下，晃着电话，以示他的要求多么不合时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