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端自幼也受到严密看管,直到成为教主,才得时时叫药童药女去得远远地,不必跟随左右,由此而得享与张小乐扭打之乐。
在寻常百姓人家,任何童子天天可与游伴乱叫乱跳,乱打乱闹,这位少年教主却要事机凑合,方得有此“福缘”。
他拉住张小乐的手,道:“在有人的时候,你叫我教主,无人之时,咱们仍和从前一样。”
张小乐笑道:“那再好没有了。我做梦也想不到你是教主。我还道教主,是个白胡子老头呢。”
黄埔端心想:“就算教父在世之日,也不是白胡子老头,你这小家伙怎地什么也不知道?”
问道:“难道葛尽忠没跟你说起过我么?”
张小乐摇头道:“没有,他只是教我练功夫。教主,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黄埔端笑道:“咱们说过无人之时,还是和从前一样。怎么叫我教主了?”
张小乐笑道:“对,我心里可有点慌。”
黄埔端叹了口气,道:“我早料到。你一知我是教主之后,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跟我比武了。”
张小乐道:“我尽力而为,不过只怕不大容易。喂,小海儿,你的武功到底是谁教的?”
黄埔端道:“我可不能跟你说。你问来干什么?”
张小乐道:“那戴陛自以为武功了得,对你磨拳擦掌想要打人一般。我想你师父武功很高。不妨请你师父来对付他。”
黄埔端微微一笑道:“不成的。我师父怎能做这种事?”
张小乐道:“可惜我的师父葛尽忠瞎了眼睛,否则请他来打戴陛,多半也赢得了他。啊,有了,明儿咱二人联手,跟他打上一架,你看如何?这戴陛虽说是日月神教第一高手,但咱二人联手而斗,也未必会输给他。”
黄埔端大喜。叫道:“妙极,妙极!”但随即知道此事决计难行,摇了摇头,叹道:“教主跟供奉打架,那太也不成话了。”
张小乐道:“你不是教主就好了!”
黄埔端点了点头,一霎时间,颇有些羡慕张小乐这个小药童,爱干什么便干什么,虽在教廷之中,倒也逍遥自在。
给张小乐一提戴陛,适才他横眉怒目,气势汹汹,大踏步走上前来的神态,思之犹有余悸,寻思:“这人对我如此无礼,他要杀谁便非杀谁不可,半点也不将我瞧在眼里,到底他做教主,还是我做教主?只是教中的守卫,眼下都由他统率,星火旗也归他调动,我若是下令杀他,他作起乱来,只怕先将我杀了。我须得先换守卫统领,再撤他的兵权,然后再罢他光明供奉的职位,最后才将他绑在祭台,五马分尸,方泄我心头之恨。”
但转念又想,此计也是不妥,只要一换教中的守卫首领,戴陛便知自己要对付他了,此人大权在握,若是给他先下手为强,自己可要遭殃,只有暂且不动声色,须得想个妥善的法子来对付才是。
他不愿在张小乐面前显得没有主意,说道:“你回葛尽忠那里去吧,好好的用心学本事,明日咱们仍在食堂比武”。
张小乐应道:“是。”
黄埔端又道:“你见到我和戴陛的事,可不许跟谁提起。”
张小乐道:“是。这里没有旁人,我要走便走,不跟你请安磕头了。”
张小乐哈哈一笑,道:“不用了。”
张小乐虽然没偷到那部《玄天功》,但发现日日与他比武之人竟然便是日月神教教主,实是兴奋万分。
幸好葛尽忠双眼盲了,瞧不出他神情有异,只是觉得他今日言语特多,不知遇上了什么高兴事情,试探了几句,张小乐却十分机警,不露半点口风。
次日张小乐又和黄埔端比武,他心中颇想和平日一样打法,但既知他是教主,自卫时尽管守得严密,反击的招数却不知不觉间疲弱无力。
黄埔端明白他的心意,进攻时也不出尽全力,心想对方既有顾忌,自己若是使劲攻击,未免胜之不武。
只打得片刻,张小乐已输了两个回合。
黄埔端叹了口气,道:“小洋儿,昨天你到藏经阁去干什么?”
张小乐道:“杜必书昨天发烧。起不了身,他兄弟叫我去藏经阁帮着发放丹药。我没做惯,手脚慢了些,不想遇到了你。”
随口撒谎原是他的特长,说得煞有介事,不但面不改色,而且几乎连自己也相信确是如此。
黄埔端道:“你知道我是教主后,咱们再不能真打了。”
张小乐道:“我也觉得今日打来没什么劲道。”
黄埔端道:“我倒想了个法儿,咱们既然不能再打,我只好瞧你跟别人打,过过瘾也是好的。来,你跟我去换衣服,咱们到守卫营房去。”
张小乐:“守卫营房?”
原来黄埔端每日来跟张小乐比武,总是换了便服,以防给他瞧破真相,当下回去更衣,张小乐跟在后面。
黄埔端一换了袍服,十六名药童前呼后拥,到守卫营房瞧人打斗,那就神色庄严,再也不跟张小乐说笑了。
众守卫见教主驾到,无不出力相搏。
黄埔端看了一会,叫了一名胖大守卫过来,说道:“我身边有个小药童,学过一点古武术,你教他几手。”
转头向张小乐道:“你跟他学学。”
说着左眼夹了一夹,心想:“这武士虽然身材魁梧,却是笨手笨脚,看来不是小洋儿的对手。”
两人下场之后,扭打几转,张小乐使出一招“头撞草泥马”,将那守卫撞了个狗吃屎。
众守卫和太监齐声喝采,黄埔端甚是喜欢,命药童赏了一锭寿晶给张小乐,暗想:“小洋儿武功不及我,他能推倒这胖大家伙,我自然也能。”
她心痒难骚,跃跃欲试,但碍于教主之尊,总不能下场动手,叹了口气,向近侍药童道:“你去选三十名小药童来,都要十四五岁的,叫他们天天到这里来练古武术,那一个学得快的,像这小洋儿那样,我就有赏赐。”
那药童答应了,心想教主是小孩心性,要搞些新玩意。
张小乐回到屋中,葛尽忠问起今日和小洋儿比武的经过。
张小乐倒是说得有声有色,似乎一番大战,双方打得激烈非凡。
但葛尽忠细问之下,立刻发觉了破绽,沉着脸问道:“小洋儿怎么啦?今日生了病吗?”
张小乐道:“没有啊,不过他精神不大好。”
张小乐哼了一声,道:“你从头到尾,一招一式的说给我听。”
张小乐情知瞒他不过,只得照实将今日比武的情形细细说了。
葛尽忠抬起了头,缓缓道:“这一招你明明可以用“头破南山”,将她撞倒,你却用“沾花拂柳”,想把她身子抱起,以致落败。你不是不会,而是故意在让她,那是什么缘故?”
张小乐笑道:“我也没故意让她,只不过她打得客气,我出手也就容情些。我和她做了好朋友,自然不能打得太过份了。”
他想到自己和教主是“好朋友”,心下不自禁的得意。
葛尽忠道:“你和她成了好朋友?哼,不过你的打法不是手下容情,而是不敢碰她,你……你……你终于知道了?”
张小乐心中一惊,道:“知道什么?”
葛尽忠道:“是她自己说的,还是你发见的?”
张小乐道:“义父,你说什么啊?我这可不懂了。”
葛尽忠厉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来!你怎么知道小海儿的真实身份?”
一伸手,已抓住了他左腕。
张小乐登时痛入骨髓,手骨格格作响,似乎即便欲折断,叫道:“义父,义父,饶命!”
心中骂道:“死老头子,我草你大爷!”
葛尽忠道:“你怎么知道的?”手上反而加劲。
张小乐道:“义父,我手快断了,你还不放手?”
葛尽忠道:“我问你话,你就好好的答。”
张小乐道:“你若跟我说为什么早知道小海儿是谁,我就跟你说其中的原因。否则的话,你就是捏死了我,我也不说。”
葛尽忠道:“那有什么稀奇?小海儿是教主,我第一天教你武功之时,早就知道了。”
张小乐喜道:“原来你早知道了,可瞒得我好苦。那么跟你说了也不打紧。”
于是将昨天在藏经阁中撞见黄埔端和戴陛的事说了,讲到今天在守卫营房打倒一名胖大武士,又是眉飞色舞起来。
葛尽忠听得甚是仔细,不住插口查问。
张小乐说完后,又道:“教主吩咐我不许跟你说的,你若是泄漏了出去,我两个人都要杀头。”
葛尽忠道:“教主跟你是好朋友,不会杀你,只会杀我。”
张小乐得意洋洋的道:“你知道就好啦。”
葛尽忠沉思半晌,道:“教主要三十名小药童一起练武,那是干什么来着?多半她是技痒,跟你打得不过瘾,再找些小药童来挨她的揍。”
他站起身来,在屋中绕了十来个圈子,说道:“小洋儿,你想不想讨好教主?”
张小乐道:“他是我的好朋友,让他喜欢,那也是做朋友之道啊。”
葛尽忠厉声道:“我有一句话,你好好记在心里。今后教主再说跟你是朋友什么的,你无论如何不可应承。你是什么东西,真的能跟教主做朋友?她今日,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说着高兴高兴,这岂当真的?你再胡说八道,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张小乐甚是聪明,原知这种话不能随口乱讲,经葛尽忠这么疾言厉色的一点醒,伸了伸舌头,道:“以后杀我的头也不说了。不过人头落地之后,是否还能说话,倒得研究研究。”
葛尽忠哼了一声,道:“你想不想学上乘古武术?”
张小乐喜道:“你肯教我上乘古武术,那真是求之不得了。义父,你这样一身好武艺,不收一个徒儿传了下来,岂不可惜?”
葛尽忠道:“世人阴险奸诈的多,忠厚老实的少。收了坏徒儿,反来谋害师傅,却又何苦?”
张小乐心中一动:“我弄瞎他的眼睛,他也早知道了么?”
但见他神色木然,并无恼怒之意,便道:“是啊,既要你信得过,又对你忠心的,原也不大易找。义父,你道我到藏经阁去干什麽?我是冒了杀头的危险,想去将那部《玄天功》偷出来给你。只不过藏经阁的秘籍成千成万,实在难找,但我的良苦用心,你应该可以感受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