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日。
书成。
王曦口述,赵老先生整理润色,其中免不了丰富细节,反倒让王大官人看的血脉喷张,觉得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只不过看着书总觉得怪怪的,特别玄幻,脑海里充斥别样的念头。
「这玩意儿竟然是我写的!?」
“这只是初稿,回去后还需整理润色几番,此外老朽还需打磨添加几首应景的艳词小诗,定稿还需时日,等雕版师傅完工,印刷之后装订,才算大功告成。”赵老先生感慨良多。
虽说这本《白娘子传奇》出自王大官人之口,但他也付出了很多心血。本来他还劝王曦把故事付诸笔端,却被拒绝了。
王曦哪有这情怀?
毛笔都拿不稳,更别说写繁体字了,会说会看不会写,四舍五入就是文盲,略为领先于社会平均水平。
连自家的小丫鬟都不如。
扬州瘦马的教育体系,那才叫是精英教育!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按摩推拿,床笫功夫,
算账管事,待人接物,
厨艺女红,妆姿武舞,
一切为了客户着想而全面发展。
也不怪戴公公丢了儿子不管,死活要开无双练扬州瘦马!
王大官人有自知之明,害怕在郑乖官哪里暴露,义正言辞的再三申明,这是两人联手之作,哄着赵老先生必须具名。
这到把赵老先生感动够呛。
为何?
这就相当于出让后世的署名权。
对于码字这个行业,署名权多重要?
仅次于钱!
排位倒数第一,正数第二。
码字儿这行最乱的是编剧——这圈子里崩子遍地开花,想入这行捞一手的,糊弄编剧崩个剧本,就是新手村任务。
拍抖音的都敢找你大唠情怀,忽悠你帮着写个故事,问报酬就说没合作过,先看看文笔,然后提出若干修改意见,再拿出若干的脑洞,让你不断的继续试。
能崩多少算多少。
这里面的说头和坑多了去了。
所以有没有署名权,就是编剧谈活的基础问题,其次才是报酬。就算被忽悠的上了头,承诺一分钱不要白写,也得把署名权的问题搞清楚。
为了有作品打响名气,就认了。
不给署名权,那不就是当枪手吗?直接谈钱就完了。
赵老先生得到了署名权更是用心,准备回到家中逐字推敲,务必要尽善尽美,原本没想准备的插画,也想好了找哪位大师。
一定要多插!
临要走时,却突然想起一事。
“郑小相公别号玉散人,老朽也有个别号,名为弄莲真人,大官人可有别号?”
这倒是没有。
把笔名这事儿忘了。
王曦道:“没有别号,别说别号了,连字都没有呢。”
这却是王曦这世父母去世早的缘故。
他没有读书进学,家里只有生药铺,从小就没啥朋友,也不爱抛头露面,等到继承家业,街坊邻居终日里都唤他王小官人,待到年长一些,自动升级为王大官人,却是始终没取字。
赵老先生听到这里,也是唏嘘起来。
有心帮王曦取个字,但一想到自己身份没比他高哪儿去,也不是王曦的良师益友之属,勉强说来连熟悉都算不上,也就息了这个心思。
但心中难免泛起一丝同情。
感慨良多。
王曦就又问道:“非得取个别号吗?”
赵老先生一愣,随即微妙的一笑,他对王大官人目前很有好感,就详细的为他解释了一番。
“这别号实在是妙用无穷,大官人稍安勿躁,老朽与你分说……”
赵老先生沉思片刻,才娓娓道来。
“但凡著书立说,不论圣贤大义还是诗词艳本,终归是一家之言,正所谓众口难调,做不了面面俱到,难免有错漏之处,千夫所指也是常见的。”
王曦连连点头。
这是怕写的不好挨骂。
赵老先生继续道:“如今书坊遍地,新书渐多,朱玉与泥沙俱下,话说通透,如被千夫所指,可以概不认账,另起别号以图东山再起,如万众叫好,则功成名就,此别号即为常用,可称为金字招牌!”
王曦认真听了,才恍然大悟。
感慨文化界果然水深的很,小小一个笔名都能扯出这么多道理,立马举一反三。
“那一般有好几个别号的……”
赵老先生顿时欣慰的点头,眼神中全是「孺子可教」,肯定道:“就拿这写话本来说,郑小官人别号玉散人,《倩女幽魂》注定是要扬名天下,可要再想写一本,万一写出纰漏,岂不是砸了自家的金字招牌?这时候,另起一个别号,才是稳妥之道……”
王大官人顿时拍腿,高高举起大拇指,忍不住夸赞道:“高!实在是高啊!写得好又是一个金字招牌,啥都不耽误啊!”
这文人的心肠,果然九曲十八弯。
怪不得都说:文人放个屁都要拐弯儿!看这花花肠子,哪是那些糙汉子斗得过的,除了宿便,全是智慧!
赵老先生眼看天色不早,起身道:“大官人可想好别号了?”
此时的王曦哪敢小瞧这糟老头子,连连摆手道:“当不得赵先生大官人的称呼,以后常来常往的,就叫我小王吧。”
赵老先生自知王曦万贯家财,岂是自家那小小的书坊能比的,连忙推辞起来。
此时的大明朝,正是资本主义的萌芽阶段,有银子就是大爷,「笑贫不笑娼」就是社会的真实写照,老百姓常挂在嘴边的,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钱能通神」。
两人几个回合下来,各退一步。
赵老先生打算称呼王曦为小友,王大官人觉得太酸,赵老先生最后挨不过,只能依了王大官人——小王,老赵,充满了草根阶层的文盲市井气。
魏柔洗了一上午被子,与宦宦两人合力晾晒了,拿起了心爱的桃木小剑,气鼓鼓的拔进拔出,也不知道心里要斩谁。
新鲜出炉的老赵,别号弄莲真人问王大官人:“大官……小王,这别号……”
正巧魏柔转过头来,看见大官人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心想老爷心里指不定怎么编排自个呐,说不定又在想做坏事,想到昨晚不知怎么的,竟然把被子尿湿一大片,把宦宦姐姐都看得呆住了,那滋味,哎呀——
一时间身体都酥了半分,双眸微眯回味着,小手无意识的在桃木剑上摸呀摸,恨不得这碍眼的糟老头赶快消失,好让奴奴贴到老爷的肚皮上,钻进老爷的心肝里。
王曦望着那挑木剑,咽了口唾沫。
“就叫……巨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