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座城,城门大开,没有人经过,也没有鬼同行,只有背棺材的老吴和书生,孤独的走着,宽敞的过分。门口没有人把守,所以也没谁会拦着老吴和书生。
一座城,城中寂静,寂静的让人害怕,只有老吴的脚步声回荡,忽然一道声音自左上方传来。
“你们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除了人和鬼还要棺材还能是什么东西?老吴脚步没有停,也没有看,书生看了过去。月下,一人独酌,酒滑落,长剑锋芒毕露。
“老吴,停一下。”
年木杨的声音自棺材中传出,老吴停下了脚步,打开了棺材,年木杨走出,也看向了那房顶上的人。
年木杨问书生:“你看出了什么?”
书生道:“一把剑,洒满酒的剑。”
年木杨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是个普通人,但书生不是,老吴不是,那房顶上和喝酒的人也不是。
那人侧着的脸转了过来,没有看书生和老吴,只是盯着年木杨。那人身材普通,衣着普通,长得也是普通,整个人就只能用普普通通这个词来形容,但他的剑不普通,酒也不普通。剑长三尺,寒芒竟似天上月光般皎洁,酒香十里,老吴打开棺材的刹那间年木杨便闻到了。
那人道:“你一个凡人跑到这里来送死吗?”
年木杨道:“你不也是个凡人吗?你不怕死吗?”
那人面色沉寂下来,阴沉沉的说道:“反正你也是送死的,我可以提前送你去死。”
年木杨道:“反正你也一样是来送死的,大家一起死咯。”
那人的剑已在手中,杀意四散,整个人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无人不可杀,眼睛死死的盯着年木杨,目光冰冷,似早已将年木杨看做一个死人。年木杨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化一点。书生也没有动,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微光。老吴动了,退后了几步,走的远了些。半响,那人突然笑了,杀意散去,目光也不再冰冷。剑已放下,那人还是原来那个普普通通的人。
那人道:“能到这里来的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你很有趣啊。”
年木杨道:“能告诉我名字吗?”
这人是普通的人,但剑却不是普通的剑,他问的是剑的名字还是人的名字?
那人愣了一下,说道:“白莲花。”
年木杨笑了,笑的莫名其妙,但却不是嘲笑,而是遇到有趣的事而感到发笑。那人知道,虽然莫名其妙,但与他无关,酒入口,就什么也不会多想。白莲花在喝酒,年木杨在笑。
年木杨道:“再见。”
白莲花道:“再见。”
他笑完了,自然也该走了,这是个有趣的普通人,也是把锋利的剑,路堑的剑也比不过他的剑。接下里的路他没有再回到棺材里,而是用走的,跟在老吴后面慢吞吞的走,一路看看停停,沉寂其中。安静的地方总是会让人连着心也安静下来,年木杨的心安静了,一黑一白的眼睛也安静了,变回了他原本的,褐色的双眼。
城很大,也很安静。城的尽头是一座府邸,府邸的尽头是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金丝黑袍,气质不凡,高贵,眼中却又带着少年般的纯真,好奇。少年更像是一个纯粹的有良好教养的富家子弟,而不像是一个王,一个鬼王。
少年好奇的打量着年木杨,年木杨也同样好奇的打量着他。
少年开口问道:“你就是那人说的徒弟?”
那人是谁?年木杨当然知道,脑子只要不混乱他就能知道,现在他的脑子虽然不清醒,但也谈不上混乱。
年木杨道:“是。”
少年道:“坐。”
年木杨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书生没有坐,老吴也没有坐,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门外。
少年道:“我有什么你拿什么,这是我能给出的代价。”
哟呵,这师父终于有一次不偷懒了吗?找了个客户还将一切都说清楚了,那敢情好,自己也不用那么累了。
年木杨问道:“你想要什么?”
少年道:“出去。”
这下年木杨愣住了,出去?为什么要出去?你一个鬼王有啥想要的直接抢不就有了吗?出去干啥?一群修道的找你除魔卫道吗?鬼王不能出去,也不该出去。
少年面色不耐烦,到底是个孩子,催促道:“行不行嘛。”
年木杨下意识的回答道:“行。”行什么行?行个鬼?自己能行吗?年木杨是觉得自己不行的,但似乎又能行?到底行不行?自己不行总有人能行。年木杨从怀中掏出一坨像屎一样的东西,粘稠,黄色,却没有恶臭。少年知道什么屎吗?它不知道,它又不拉屎,鬼也不拉屎,它就没见过什么是屎,什么叫屎。
“吃下去。”
年木杨恶趣味的笑了,笑是通向心灵的钥匙,怎么笑,笑的好不好看,一般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少年不理解年木杨的笑,没有一个人敢在它面前笑,除了年木杨。
少年吃了下去,吃下了这坨‘屎’,只是可惜没鬼看见。玄色的水流自少年身上四溢而出,流向虚空却又消失不见,它的灵压正在慢慢变弱,但四周虚空的灵压却在慢慢变强,少年弱一分,四周的灵压便强一分,等到少年身上毫无灵压的时候,四周的灵压已经到达了一个骇人的地步。
少年脸上露出了笑容,尽管它不明白这是总什么感觉,但它高兴的时候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
年木杨道:“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
“那我要你事先说好的松烟。”
“你要那玩意儿干嘛?虽说事先说好了,但总感觉你亏了。”
鬼王是个好孩子,从未出过城的它被鬼国的总攻大人保护的死死的,所以尽管几百年了还像个未长大的孩子。
年木杨道:“对,松烟足够了。”
他为什么只要松烟,鬼王没有问,现在的它对外面的世界全新的国度充满了好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了。
少年大声朝外喊道:“老吴去把松烟拿过来。”
“是。”
老吴回答了一句,外面便没了声响。
年木杨好奇的问道:“老吴是你什么人?”
少年晃着双腿,等待总是让人无聊,它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鬼,见年木杨主动问自己,自然乐意说。
“他是……”
“他是一个懦夫,被人生打败的废物,王上见着有趣就带回来当个接客送客的,没什么用。”
门外传出声音,听上去年轻,充满活力。年木杨回头时,正好看见一个人推门而入。那是个头戴皇冠的年轻人,看上去二十来岁,样貌俊朗,剑眉星目,行走间自带一种洒脱,一身灰色劲装倒是与头上皇冠极为不配。
来人笑道:“这位就是王上的客人了吧,我叫章小道,你好啊。”很是自来熟的走到年木杨的身旁,搂住了年木杨的肩膀。
那笑声自带一种亲和力,让人生不出反感的情绪,这自来熟的语气更是平添几分亲切。
年木杨也有好感,所以没有挣脱,但也有些不知所措。年木杨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章小道拍了拍年木杨的肩膀,问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的新朋友吗?”
一上来就认朋友的年木杨这辈子也没见过。
但还是章小道失望的眼神中甩开了章小道放在他身上的手。一个一上来就与人亲近的人,相比是有所求,不是贪图你的财便是贪图你的色,人是如此,鬼就不知道了,至少年木杨不知道,也有些不习惯章小道的热情。
少年鬼王看见章小道显得很开心,从椅子上下来走到章小道身边牵起了他的左手道:“哥,你看我,现在没有灵压了,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吧。”少年鬼王对章小道似乎有种特殊的依赖,小手抓的紧紧的,舍不得放开。
章小道的左手也握紧了它的手,笑道:“当然了,你马上就可以离开了。”说完,右手抚摸着少年的头,微眯着双眼又死死的盯着年木杨问道:“朋友不会多管闲事吧?”
年木杨不知道他的打算,但能看的出他在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他的东西还没拿到,不管章小道打算做什么,自己都不能让他现在搞事情。正当年木杨打算开口时,老吴端着个盒子走了进来,年木杨的话到嘴边也改口了:“我……不会多管闲事。”
老吴恭敬的将盒子放在了年木杨身旁的桌子上又朝着少年鬼王和章小道拱手拜了拜,便走了出去。年木杨打开盒子,一根满是奇异花纹的松树枝上烟雾缭绕,时隐时现,这就是他要的松烟。
章小道满意的点头,右手已经从少年鬼王的头顶滑向脖子,一抹黑光闪过,章小道右手抖动了一下,少年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头无力的垂下。章小道放开手,少年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没了生息。年木杨面色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但心中的震惊却一点也不小。谁又能想到,原本亲如兄弟章小道会突然下手,将少年杀死。少年对他的依赖不似做假,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杀了它?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想知道?”章小道癫狂的大笑着,手颤抖着,双眼留着泪水,他突然冲上前,死死的抓住年木杨的肩膀,吼道,“你知道我为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从它出生开始就一直计划着,这鬼国不能没人镇守啊!那个拿着钓鱼竿的小鬼,那只食梦的魇魔,那头被锁在河里的龙,那个在城里喝酒的人,还有……你知道这群家伙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没有它的力量,这个国家就全完了!但它不行啊!只有力量,却不懂得怎么应用!那它凭什么拥有强大的力量?只有我!只有我配拥有这股力量,只有我才能改变这个国家,成为唯一的鬼王!”章小道将自己内心深处压抑多年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伪装了,他马上就可以得到一切了,这一切没个人来见证岂不太无趣了吗?
章小道松开了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少年坐过的椅子上,他走的很慢,浑身都在颤抖,他在害怕吗?那眼中满是兴奋的色彩,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了,那把椅子,那虚空中传来的恐怖灵压,等到吸收了它……
“等到吸收了它,我就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了!”
终于,他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张开嘴贪婪的吸收着四周的灵压,但灵压太多,章小道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了少年的尸体,伸手一招,尸体被他吸入怀中,他将尸体一点一点的吞吃着,灵压也在慢慢的被他吸收,满嘴的鲜血让他看上去宛如地狱来到人间的魔鬼。曾经的他可能是人,但在这鬼国,他比鬼更像是鬼。
周围的灵压被章小道吞噬的一干二净的时候,少年的尸体也已经被他吃了个干净,他闭上眼睛,笑容满面,他陶醉在力量之中,感受着身体每一寸所拥有的力量,他此时此刻无比的放松,他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终于不用再靠任何人,他终于可以自由的活下去了。
一旁的年木杨等了许久,等章小道吸收完了灵压才默默的起身,走向门外。他们的家务事,正如章小道所说,不应该多管闲事。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最多有点宝物,自保可以,要说救人,非亲非故,少年与他不过第一次见面,自己不该救的,所以戏也看完了,年木杨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