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小时候乖吗?”榆初学着他不正经的样子。
白嘉安笑了。
大课间,榆初做完了一道物理大题,抬起头来活动酸痛的肩膀。白嘉安不知道打哪晃荡了一圈,悠哉游哉进了教室,路过榆初时,淡淡的烟味钻进榆初鼻腔。
榆初瞅他,他也瞅榆初。
“又偷偷抽烟了?”
白嘉安无辜摇头。
哼,不老实。榆初倾过身嗅嗅他的手指,没说话。
白嘉安看她耸着鼻子像只小白兔,屈指弹她脑门:“还挺聪明。”
鸿雁南飞,繁星初现。
榆初展展地躺在操场正中央,凉爽的风拂过鼻尖,她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一块稠密星空,听着耳边白嘉安时隐时现的呼吸声。
瞬间仿佛置身幼时山顶的那块大岩石上。那时候天空就是天空,悠闲就是悠闲。连时间似乎都格外优待他们,白云也走得格外缓慢。
“你今天好安静。”榆初忍不住问他。
“嗯哼,这种安静的时候,你只喜欢安静。”白嘉安沉静得一反常态。
“你小时候老嫌我话多。”
白嘉安回想那时像个皮猴子似的她,无声地弯唇。
榆初没等到他的回答,想了想又说:“但我知道你喜欢听我说话。”
“那个时候,我爸妈关系不好。我爸他……对我妈不忠诚,我妈忍了很久,还是没能维持住那个家。他们两个人终日争吵,最后选择了离婚。我小时候很怕他们吵架,也害怕他们离婚。”
“可他们还是离婚了?”
“嗯。现在想想,那时候他们分开对彼此都是一件好事。而且这些年我过得还不错。就是……”白嘉安顿住,语气渐渐温柔起来。
“就是什么?”
“就是没有一个你跟在我屁股后面。”
“哼。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两个人安静了好一阵子。
白嘉安似乎想起了什么:“杜奶奶还好吗?”
“我奶奶啊……去世了。”榆初闭上眼。
“什么时候的事?”白嘉安坐起身。
“嗯……我十岁那年。直肠癌,最后那段日子很痛苦。可我……我没能陪在她身边。”榆初的声音很轻,轻得白嘉安想抱抱她。
榆初见他不说话,反而来安慰他:“这么多年,我早就不难过了。那个时候奶奶的身体照顾不了我,我跟了我妈。开始一阵子我寄住在我大姨家,后来搬去我妈新的家庭。虽然我没能陪在奶奶身边,但在之前那么多年,我和奶奶相依为命,那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
白嘉安不说话,一双眼睛几乎把她看透。
榆初闭着眼回忆那段恬淡的日子,不自觉牵起笑:“我总觉得奶奶从来没离开过我。我啊,有时候真想能回到她身边,睡在她身边。早上我赖床,她拉开窗帘故意让太阳晒我屁股,她老夸我聪明,很早就学会自己穿衣服。我在家摆弄象棋,或者给我的洋娃娃做衣服,她在院子里种菜。中午吃她做的烧茄子,饭后我用丝瓜瓤洗碗。她夸我干活麻利。到来水的时间,我提着小铁桶一趟一趟把水缸灌满。午后她睡觉,我在院子里追蝴蝶捉蜻蜓,打翻了她晒的萝卜干。她踩缝纫机,我帮她把线穿进针鼻里。然后我溜出门找你玩,三过家门而不入。一直浪到天擦黑,奶奶第三次来叫我吃饭,我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吃完饭我站在小板凳上,翻着号码簿帮她拨电话。晚上我睡在床里边,靠着火墙,盖着奶奶给我缝的棉被,暖暖和和地睡去。白嘉安,我真想用我所有东西换这么一天,用什么换都值得。”
白嘉安听得很认真。他想,他不在的这些年,榆初过得不好。不忍心问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白嘉安摸出一支烟,闷闷地把玩了会,正要含进嘴里,一扭头发现榆初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手里的烟。
“抽吗?”他将烟夹在指尖,烟屁股冲外,偏过头问榆初。
榆初忖了忖,想接。不等她伸出手,白嘉安却翻手将烟含在嘴里,啪嗒按下火机。
颤颤巍巍的火光短暂地映照了他低垂的眉眼。他深深吸了一口,将烟掐在指尖,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不给。”
一根烟燃尽,白嘉安又问:“为什么住宿?”
榆初没弄清楚他的脑回路,好半晌才跟上他的节奏:“我初中那会,我妈她又离婚了。现在就我跟她两个人生活。她还在矿上上班,每周末才回家。我吃饭不方便,总不能天天去大姨家蹭饭。所以就住宿了。”
“看你这小个子就知道你没好好吃饭。我妈也挺想你的。这样吧,以后晚饭我们一起吃,我妈来送饭。”
“别麻烦阿姨了。食堂的饭也能吃啊。”
白嘉安早知道她不会好意思,也不坚持:“那这样吧,我妈有空就让她来送饭,没空我们就自己解决。你不知道,我爸妈现在又在一起了。我爸前几年应酬多,把胃喝坏了。现在我妈天天在家琢磨怎么给他做饭。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做一家人的也是做。更何况,我妈一直觉得我太独立了,总想为我做点什么,我们就别剥夺她这点爱好了呗。”
“那好吧。”榆初也挺想白阿姨的,于是傻乎乎把自己的晚餐安排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