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榆初收到了父亲的消息——晚上过来吃个饭。
榆初已经很久没收到父亲的消息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榆初每次去吃饭,父亲家都有一些不速之客。
有时是女人,每次都是新面孔。父亲从不向榆初解释她们的身份,只淡淡说:“这是你阿姨。”榆初淡淡点头问好。这些女人总是摆出女主人的架势,榆初不愿意看见她们。
有时是父亲的“老朋友”——将自己的父亲引上不归路的那些人。
榆初三岁时,榆初的母亲受不了榆初父亲的家庭暴力而起诉离婚。榆初的抚养权归了父亲。但没多久,父亲和他的狐朋狗友犯了事,被判了两年。那时,榆初的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对方也有一个女儿,比榆初大三岁。从此一直到七年后,榆初一直跟随着祖母生活,她的父亲此后又数度入狱,而榆初也再没见过母亲。榆初到现在还记得祖母带自己去看守所见父亲时,一路的艰辛。后来祖母因癌症去世,父亲只在祖母出殡那天回来一趟,又继续回去服刑。榆初无奈下寄宿在大姨家半年,后来才被接到母亲的新家生活下来。后来父亲出狱,住在祖母留下的老房子里,却依旧负担不起榆初的生活。直至后来初中时母亲再次离婚,榆初和母亲搬去新家,有了新的生活。但杜母工作很忙,每周只有周末在家。榆初和父亲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
榆初进了小区,路过姜文轩家那栋楼。放慢脚步看着中间的那个单元,那天晚上收到他的语音,他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你在等我吗?”身后传来熟悉好听的男声。
榆初心脏骤然一跳,蓦地转过身,果然看到姜文轩站在身后。他眼含笑意,使榆初的心底不由温暖起来:“我来我爸爸家吃饭。喏,就在前面那栋楼。”
“好巧,我家就在这栋楼。”姜文轩意味深长地扬了扬下巴。
榆初红了脸,赶紧转移话题:“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吧。”
姜文轩点头:“等我考完,要不要一起出来散步?”
“好啊。那,我先走啦,再见。”
“再见。”姜文轩站在原处,凝视着女孩的背影,他的视线笔直而柔软,心头是从未有过的缱绻心情。
杜榆初拿钥匙开了门,父亲在厨房忙活着,沙发上一个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喝茶,见榆初来了,笑着打招呼:“榆初来了?长高了啊,还记得伯伯吗?”榆初心里漠然,面上不显:“嗯。伯伯好。”榆初走到厨房里,老爸正在做鱼,整个厨房弥漫着香味:“去洗手,饭马上就好。”榆初乖乖点头。
榆初洗着手,已经懒得再计较父亲与那些狐朋狗友的牵扯了,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这些人似乎也怎么都不肯放过自己的父亲。
饭桌上,男人啜饮着:“榆初啊,今年上高中了吧?高几了?”榆初头也不抬:“高一。”“考上一中了吧。好好学习。我跟你爸呢,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跟我们不一样。”
酒过三巡,男人才意犹未尽地告辞离开。
榆初放下筷子,认真道:“爸,你跟他不一样,你还有我。”
杜父给榆初夹菜:“你爸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你以后独立。”
榆初斟酌开口:“你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
“没事,慢慢来。”
“钱够花吗?”
榆初心里沉重起来:“我有,我妈给的都够花,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杜父喝了点酒,酒意上脸,口齿已经略略模糊不清:“你跟着你妈,是对的。爸爸这辈子对不起你。想弥补你,爸爸没那个能力。”
“你......能不能跟那些人不再来往?你明明知道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把你害成今天这个样子。”
“爸爸也是不是什么好人。”
榆初起身刷了碗,换好鞋出门,离开前,榆初背对着父亲,轻轻说:“爸,你对我好,我一直都知道。”
杜父微微哽咽:“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可是爸爸已经……”回不了头了。
榆初垂下眼,眼泪随之滚落,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如榆初杂芜的心绪。她没有回头,将门轻轻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