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的案件,除了小郎以外,另一个犯罪嫌疑人,叫关晓娅。
关晓娅,这不是她现在的名字。她现在的名字是关韵茹。
佘若桔知道,有的艺人是有艺名的。关韵茹就是一个艺名,而她的本名,就是关晓娅。关晓娅,她就是关晓娅。
命案里的关晓娅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19岁的单纯,天真,而她,居然会和命案扯上关系。
关晓娅是这件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因为关晓娅曾经是卓凡的恋人。三年前命案发生的时候,关晓娅和卓凡正要分手。而命案现场,也留有一串钥匙,后来证实是关晓娅的。
可是关晓娅的证词说自己和卓凡已经分手了,钥匙是她分手的时候还给卓凡的,至于为什么会正好掉在命案现场的门边上,她也无法解释。
面对凶器上的指纹,再加上有人证说小郎是卓凡的同乡也是卓凡认的弟弟,常常出入卓凡的家和私人别墅,并且为卓凡处理一些日常琐事。几乎任何一个法官都会认定小郎就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小郎是杀人凶手。
佘若桔几乎摊坐在地上 ,小郎怎么会杀人?
9
她约了那个高贵端庄的女人,她们约在一个咖啡厅里。其实,佘若桔早早就想到,总有一天,她会约关韵茹出来谈谈。
只不过,她一直以为,她们之间永恒的话题,一定是家念。
可是,今天,她们的话题却不是家念。
关韵茹点了一杯极品蓝山,慢慢地喝了一口,说:“说吧,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佘若桔说:“我本来也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约你出来。今天我们能不能抛开家氏的事不谈。谈一些别的?”
关韵茹冷冷地笑了两声,“也抛开家念不谈?”
佘若桔知道,她是知道的,她和家念之间的事,关韵茹是知道的。即使不知道,她也是有感觉的,因为女人都是敏感的。
女人,都是敏感的。
佘若桔说:“我们今天谈的,是六年前的事了。我想,作为一个艺人,你一定很忙。贵人多忘事,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六年前在丽江的事。我只想问你,你认识一个人叫卓凡吗?”
关韵茹只是向下撇了一眼 ,静静地说:“不认识。六年前,是我刚刚认识家念,热恋不久我们就结婚了。第二年我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虽然小喆不到四岁就死了,那也是我和他的儿子。”
佘若桔说:“哦,是这样啊。六年前,丽江有一起命案,关晓娅是犯罪嫌疑人,当然,关晓娅就是你的本名。在你洗脱嫌疑之后,离开了丽江,然后你就嫁给了家念。我以为世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
关韵茹说:“你是一个律师,这是你的职业病,我不会和你计较的。如果你再说下去,我也可以请我的律师出来,我会告你诽谤,佘大律师。”
佘若桔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她喝了一口清水,说:“好,那我们暂时不去谈这件事。家氏那边怎么样?案子有什么进展吗?家氏的业务恢复正常了吗?家雯的婚事怎么样了?”
关韵茹反而有些得意地笑了,说:“看来你是很久没有找你的当事人,也就是我的丈夫家念了。家氏的案子,你也很久没有管了,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吗?家氏的案子已经了结了,杀害爸爸的是官家钟伯。他已经畏罪自杀了,遗书已经留在公安局里了。”
佘若桔惊奇极了,家氏的案子了结了?而她的当事人家念,却什么人也没有告诉她。
她也承认,最近她没有理会家念,也没有理会家氏,更没有理会那件案子。她被丽江的案子缠的焦头烂额 。
从小郎离开她,她去找小郎,直到她接手了小郎的案子。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她分身无暇。
家念,家念,你会不会怪我。
关韵茹又说:“虽然你说今天我们不谈家念,但是现在爸爸的案子已经了结了,而凶手已经找到了。遗嘱应该在一个月内公布出来,家氏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这个结果。家念也不例外。他拿到多少遗嘱,如果他和我离婚,他就要分给我一半的财产。”
佘若桔点点头,“嗯,这我知道。我工作的时候,有我的分寸。”
关韵茹说:“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家念也许能和我离婚,但他损失的可不只是我们的夫妻感情。他会失掉家氏很多的股份。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明智的女人,你就应该劝劝家念,不要为了你,和我离婚。”
佘若桔终于不再和关韵茹伪装了,她装得太累,也太麻烦。既然同样是聪明的女人,就不必再装腔作势了。
佘若桔说:“我和家念的事,你不会明白的。你所说的,我也不明白。”
关韵茹打了一个手势,叫佘若桔靠近到身边来,她在她的耳畔边,轻轻地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们的事。你一直在假清高,装清纯地,摆出你暗恋他的姿态。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孩子叫小喆吗?因为‘喆’和你名字里的‘桔’都有一个‘吉’字。”
她走了,她甩了甩LV的皮包就走了,走的悠闲,走的得意。
她这次赢了,她把佘若桔彻底打败了。
佘若桔看着关韵茹那半杯极品蓝山,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语言能胜过关韵茹了。
佘若桔的心里,一直在保持着她所谓的尊严,她是那样的爱着 家念,却不肯放下她的尊严。
从她19岁刚刚上了大学,见到她的学长家念,到现在,一直到现在,七年了,已经七年了,七年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她有多么渴望得到那个男人的爱。
她得不到,得不到,因为她是单纯的暗恋他。
暗恋,本来就是不能让对方知道的。
家念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吗?
佘若桔把他想象的太简单了 ,直到今天,她被关韵茹的话震慑到了。
佘若桔暗恋着家念,那家念呢?家念对若桔呢?
小喆,小喆,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喆里面有两个吉,你的桔里面有一个吉。这世上有一个你,我却怎么也得不到。若桔,若桔,怪就怪在,你不懂我的情。如果你懂,七年前我们就应该相爱了。
佘若桔这几天一直在和公安局打交道,为了拿到家氏案子的进一步证据。家氏的案子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家繁死了 ,钟伯畏罪自杀了,遗书写的也很明显。
少爷小姐:
我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老爷是我杀害的。他夺取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在他最心爱的女儿要结婚的时候也亲手毁掉他一生的幸福。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偿还我的罪孽,只希望我走了以后,也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家氏是我一辈子的归宿,我把我的爱,我的恨,全倾注在家氏里。
钟震雨
佘若桔反覆看了 遗书,笔迹鉴定专家认定是钟伯的字。钟伯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的,死因是服食了无色无味的化学药品氰化钾。钟伯的面前放了一杯咖啡,和一杯清水,杯边都有氰化钾。包括饮水机的按钮上,也有大量的氰化钾。一时也无法鉴定钟伯是怎么服食到氰化钾的。
这个案子看起来已经可以结案了,但是佘若桔坚持不能结案,因为她怀疑钟伯并不是凶手。钟伯的年纪太大了,即使家繁病的很重 ,也没有理由被比自己年纪还大的钟伯活活勒死。
钟伯既然不是家繁的亲人,他又为什么命在旦夕都不呼救呢?这样就更加说不通了。
佘若桔对警署言明,凶手有可能是遗嘱里某一个继承人。所以既不能结案,又不能公布遗嘱。
遗嘱一天不公开,家氏也一天不得安宁。
家氏的案子牵扯的太广,有家氏遗产分配的问题,有娱乐圈的两大艺人家念和关韵茹的口碑问题,所以警署也不敢轻易落案。
小郎的案子几乎走到了死路,除非在丽江,小郎的家乡,还能找到线索。家氏的案子也几乎走到了死路,除非佘若桔能再提出强有力的证词,证明钟伯不是杀人凶手,而真凶是谁。否则按照法律程序,家氏的遗嘱将在一个月内公开。
而佘若桔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当事人——家念。她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家念不是凶手。
小郎就要被押解回丽江了。如果想要救小郎,也只有去一次丽江。
丽江,丽江,我一定会去的。
小郎,小郎,我一定会救你的。
10
丽江,丽江,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其实,佘若桔一直很想去丽江,听说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悠扬,丽江的古城,泸沽湖的摩梭族 ,玉龙雪山的神气瑰丽。丽江的美,彷佛是 众人皆知的事。
丽江,丽江,徐霞客的《滇游日记》中提到过,茶马古道也有它的影子,俄国人顾彼得的《被遗忘的王国》也在赞叹丽江。
丽江,丽江,一个汉族被认为是少数民族的神气土地。它,带有它独特的吸引力。
但是,佘若桔也知道,现在,她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她要去取证,她要证明,小郎是无辜的。
小郎,小郎,你一定是无辜的。
如果没有他的电话打来,佘若桔已经安心上路了,去那个梦幻的国度。丽江,丽江,承载着她的喜怒哀乐。
如果他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如果他再也不出现,也许她还可以做回自己。
她似乎都在心里渐渐地遗忘了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带给她太多的痛苦,而少有快乐。
连快乐,都是隐忍的。还有什么,能让她的内心,波涛汹涌。
可是,他还是来了,他还是出现了。他出现的太不是时候,至少不应该在此时。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你我天各一方,此时,你我近在咫尺。
咫尺之间,欲求不得,求而不得。
他要见她,他要在她去丽江之前,再见她一面。如果他们之间能在这一次诀别之后,作一个彻底的了断,又哪有以后的是是非非。
家念还是那样让人心动的男人,他的一颦一笑,不单是魅力,简直足以让人忘乎所以。他是那样完美的一个男人。
他却不属于她。
他们在解放碑见面了,晚上十一点。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重庆的繁华,却从来不会因为时间的老化而被消磨一空。
人来人往,匆匆,太匆匆,一切都太匆匆。谁从谁的身边走过,谁也不认识谁。
谁在谁的生命里扮演了匆匆的过客。
他是她的过客,她也是他的过客。
只是这个过客,在他们彼此的心中,太过重要。
家念见到她,又是淡淡地笑了,说:“你最近好吗?看起来好像瘦了。”
佘若桔单是说:“家念,为什么你要约在解放碑,重庆的市中心,你不怕被娱记看见吗?”
家念走过去,拉着佘若桔的手,静静地说:“你看,我们就这样,真的像普通情侣一样,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吗?有人能想到我真的会出现在重庆的市中心吗?”
他牵着她的手,像一个邻家大哥哥牵着小妹妹一样。他不是第一次挽着她的手,虽然七年前,他们错过了一次牵手的机会。
七年后,他牵了她的手,又能怎么样呢?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七年前,他是她的学长,七年后,他是谁?他是她的当事人。
佘若桔说:“家氏现在怎么样了?我知道,案子已经解决了。虽然我相信钟伯不是凶手,但这个案子结束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法律面前,是没有任何情感的。”
家念突然笑不出来了。家氏,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案件,也给了他太大的压力。就连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也给了他太大的压力。
压力,压力,就是这些压力,让他一直活得不像自己。
他的爸爸死了,他不能流露出太多自己的感觉,因为他是家氏的继承人。面对商界,面对娱乐圈,面对婚姻,他有他的无可奈何。
家念说:“是啊。家雯和柯铭结婚的事只能放下了,家氏现在乱作一团。没有继承人,没有遗嘱,家氏,果然还是像一团散沙一样。”
佘若桔说:“你把我约来,是来问我遗嘱的吗?”
她停下了,他也停下了。
他们像解放碑的石钟一样静止了。她在怀疑他,他也在怀疑她。只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太不了解了。
佘若桔又说:“你为什么不继续往下说了?原来你和关韵茹,你和家氏的人,都是一样的,你们觊觎的,都只是我手里的那份遗嘱。”
家念也没有辩解,他看着她,他说:“你和韵茹见面了,是不是?你有没有告诉她,那天晚上的事?其实,那是我最重要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可是……”
佘若桔冷冷地说:“你看错了我。家念,我认识你七年了,原来我和你一点也不熟。好在我就要离开重庆了,小郎出事了,我不会丢下他的。”
家念说:“小郎……他,啊,他出了什么事?还有你,你要去哪儿?”
佘若桔说:“他也陷在一个案子里了,很棘手。我要是不帮他,他会死的。明天,就在明天,我就去丽江了。反正家氏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家念的手颤动了,带动了她的手,也颤动了。在他们的手指之间,传递了彼此的温度,却带不走彼此的忧愁。
他有他的无奈,她也有她的无奈。
家念说:“你要走?你真的要走?丽江,你要去丽江……”
佘若桔仰头看了看天,重庆的天总是雾蒙蒙的,是看不到星星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这里什么也没有。对,她在这里什么,什么也没有。
她又低头看了一下时间,说:“已经很晚了,我走了。家念,我再回来的时候,也是家氏遗嘱公开的时候,在我回来之前,遗嘱,绝对是安全的,也是秘密的。我不会泄漏给任何人的,包括你。”
家念点点头,他动摇不了她。他在想,如果他能动摇她,是不是七年前就该让她知道,他也爱她。
两个人,又何必要错过这七年。
佘若桔松了他的手,她松开了,七年前,就是要她的命,她也不会松手的。七年后,她松开了,因为在爱情之上,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她去付出。
比如责任,比如小郎,她欠小郎的,她要还的。
佘若桔突然说:“家念,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儿子叫家喆?我知道这个答案之后,可以安心的远走丽江,不要说是一个月,就是一辈子,我也安心了。”
家念停顿了一下,说:“喆,有两个吉,爸爸说比较吉祥。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小喆已经不在了,都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