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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西郊民宅。
熬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终于把派出去的人盼了回来。
殿下身边的首席幕僚出门迎接:“怎么样,得手了没!”
为首的蒙面流匪眼神放空,没说话。
“嘶,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殿下还等着好消息呢!”
流匪还是不说话,侧身让开,动作稍显僵硬迟缓,露出身后一男一女。
正是傅濯和北瑜。
幕僚喜上眉梢,“成了!这可是大功一件!等陛下大业一成,肯定封你个大将军!”
“走走走,快帮我把人押过去。殿下都提前布置好了,就等这狗皇帝来了!”
流匪头子没说话,拉着麻绳带着两人跟在那幕僚身后。
期间走过九曲回廊,墙壁上的油灯明明灭灭,这位竟还没看清流匪头子青白色的死人脸,一路絮絮叨叨的催促着,说:“走快些,殿下把香都点好了!”
“什么香?”
“自然是曼陀罗了!”
幕僚想也没想便接了话,说完才后知后觉——
哪里来的女人声音?!
他收住步子,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寸寸转动着身体,骨头都倔强的咔吧作响。
北瑜跟在他身后悠哉悠哉:“怎么不走了?你家殿下不是还等着呢么。”
“你、你你你——”
“嘘,再说话你就见不到一会儿的日出咯。”
细线从流匪头子的脊椎骨里收回,像被卷回的鱼线似的,倏地回到北瑜身体里。男人高大的身形轰然倒塌,烂泥一样趴在脚边。
这人早就死了。
北瑜对精神力的控制已入臻境,形态五花八门,最绝的便是这手“傀儡术”。将细线插入尸体脊椎,操控他们行走如常,与古人类的赶尸术很是类似。
面前的这位仁兄显然不太聪明,机灵点的人借着油灯便能看出破绽。毕竟死人肢体僵硬,脸色也不对,与活人的差异实在太大。
她打了个指响,空气中隐隐有寒芒一闪而过,绑在皓腕上的麻绳应声断裂。
北瑜垂着眼给傅濯解绳子,头也不抬的问那幕僚:“你家殿下在哪等着呢?”
声音轻柔,尾音细弱得几乎消散在静谧的夜色里。可他却无端打了个寒颤,脚底拌蒜,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动静有点大,那漂亮至极的女人轻飘飘的看过来。诡异的细线又出来了,轻柔的在他脸上打着圈,像情人温柔的抚摸。
“不想说么?”她问。
“我、我…我不——”
瘦削的手掌掐住了那根线,恶狠狠慢吞吞的来回捻着。
傅濯紧抿着唇,眉眼阴沉的看着她,声线紧绷,像处在盛怒边缘的雄狮:“你在干什么!”
北瑜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幼崽为什么突然翻脸。那幕僚瞅准了机会连滚带爬的起身,手脚并用往后院跑去,张嘴便要呼救。
“救——呃!!”
小刀精准的插进后脑,男人连话都说不出便死不瞑目的倒下,殷红的血流缓慢的在地上蔓延。
少年的手臂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转过来便捏住了北瑜的下巴,把人按在墙上冷冰冰的质问:“你怎么能拿线挑逗他?!当朕是死的不成?!”
“……”
敢情是吃醋了啊。
她被他这么钳着也没法笑,心尖被少年搅得异常柔软。两只手贴着小暴君的腰,难得主动抱他一次。
“闻到没?我家醋缸倒了。”
傅濯:……
别闹!他这正生气呢!少嬉皮笑脸的!
少年触电似的收回手,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不肯承认自己在吃醋。冷哼一声,强行挽尊:“朕是在提醒你注意身份!”
“我什么身份?”
“你…自然是朕的女人了。”声音突然变小,耳垂爆红,“唯…咳,唯一的。”然后又给自己壮胆似的忽然大声:“所以朕不许你和别的男人那样!”
打圈圈什么的,他还没享受过呢!!
“啧。”
北瑜眉眼弯弯的绕着傅濯转了几圈,成功把少年看到炸毛。
“作甚!”
“不作甚,就觉得你可爱。”
“你!胡、胡闹!哪有用可爱形容男子的!”
“可我就是觉得我男人吃醋的样子特别可爱。”
她故意戳他痛脚,少年威胁似的低喊她的名字,恨恨的把人抵在墙上亲了个痛快。
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每次稍一扭头便被他捏着下巴扳回去,火热的舌扫过每一个角落,欺负得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只能发出些破碎的气音,小暴君微妙的自尊心才算找回来一些。
啪啪——
有不速之客在鼓掌。
“真想不到啊,皇弟。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傅濯瞥他一眼,极尽冷漠,像在看路边的蚂蚁。
安平最恨他这副假清高的模样。分明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贱种,竟然也胆敢用那种眼神看他,以为靠手段爬上皇位便果真比自己高出一等了么?!
再看他身边那女人,肤凝霜雪,眉似远山,窈窕纤细,只那么站着便已经是人间绝色。
安平气得脸都扭曲了。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贱种能既要美人也要江山!贱种就该像奴才一样,只配给他舔鞋!
安平望向北瑜,已经起了觊觎的心思。
“美人儿,你是哪家的小姐?”
先打听出美人的娘家。品级低就强抢,品级高再找人周转。
北瑜眼皮子一掀,满目春水尽数褪去,只余成片刺骨坚冰。
红唇轻启:“你祖宗家的。”
安平:……
“呵,本殿就喜欢你这样的小辣椒。”
安平忍耐着脾气,只等着把人抢过来再压在身下好好调教。
“美人儿,你还不知道吧?傅濯是父皇不待见的野种,出生便放在了北三所的冷宫里,常年和虫鼠为伍,身上脏着呢,连他自己的母妃都厌弃他。”
“本殿念书的时候,他也不曾出席。肚子里空空如也没点墨水,可配不上你这般玉做的人儿。”
“你不若到本殿身边来。只要你乖乖的,待本殿成了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你便是贵妃,金银珠宝荣华富贵,数不尽数。”
淦,絮叨半天就给个贵妃。打发臭叫花子呢?
北瑜神色渐冷,“你屁放完了吗?”
安平:……
“呵,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一百来个精英侍卫操着大刀涌出来,凶神恶煞。
“傅濯那贱种,小时候便是本殿的玩意儿。本殿指东他不敢往西,偶尔被父皇训斥,本殿便拿他撒气。美人儿,知道宫里那废弃的池子吗?不知道便问问你身后的小贱种,他可是被本殿一脚踹下去喝过水的!”
“傅濯,那水味道怎么样?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都乐呵乐呵。”
北瑜早前向林总管打听过小暴君儿时的事。但老太监毕竟不是日日在身边伺候,许多事也模模糊糊,仅是一知半解。
如今,反倒在安平嘴里拼凑出那段黑暗的童年。
北瑜垂眼碾着地面,傅濯攥着她腕子的手掌倏地收紧。像布满荆棘的藤条似的,紧紧勒进了血肉里。
她抬眼,少年定定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隐约有些氤氲雾气,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为脆弱。
不堪的童年被血淋淋的摊开在心上人眼前。难堪大过愤怒。
若她也像其他人那般嘲笑他…
少年的手掌越扣越紧,力气大得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浓郁的墨色从他眼底涌出,眼眶隐隐变得猩红。
这个状态不对。
北瑜神情微凛。
安平也瞧见了,兴奋得怪叫:“哈哈,犯病了!贱种犯疯病了!美人儿,到本殿身边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他从属下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香炉,对着傅濯把烟雾吹过来。
一阵甜腻的腥味,和她在猎场帐子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唔!!”
傅濯痛苦的低吟,大脑头痛欲裂。理智的光芒从他眼里快速褪去,黑压压的眸子逐渐像野兽般暴戾狠绝。
“美人儿,快过来!”安平还在喊,“贱种犯病六亲不认,不见血不收手!你细皮嫩肉的,快来,本殿保护你!”
他说着让人领来几条饿狠了的狼狗。
“哈哈,傅濯,你就是个贱种!做了皇帝也是贱种!和狗抢食的日子你可别忘了!本殿今儿心情好,帮你回忆回忆!”
呛水溺水、与狗争食。
原来幼崽的童年是这样过来的。
北瑜反手握住少年,捏了捏他瘦削冷硬的掌心,“别怕,有我呢。”
安平冷笑一声,“给脸不要——”
“啊!!”
尖叫忽然划破夜空。
安平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银白色的藤蔓不知从何而来,那一百多个身手矫健的侍卫像糖葫芦上的山楂似的被串成几串。
“什、什么玩意?!”
他惊慌失措的往北瑜这边跑。却被忽然刮起的阵风吹乱了阵脚。
幼苗破土而出,缠绕着他的脚踝。细弱手指却锋利无比,割破了他的衣服勒进血肉里。
“啊啊啊啊!!”
安平被绑在银白色的圣树上,幼芽插进他的皮肤,刺入他的血管,咕噜咕噜的吸取着养分。滚圆的将军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没有脂肪的支撑,皮肤松松垮垮的耷拉着,坠出几道褶子。
“救…救…”
“你太吵了。”北瑜冷眼旁观,周身是整座宅子唯一的净土。
“是…是你!魔鬼!你是魔鬼!”
这种出手死一片的能力,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
“我不是。”她眉眼冷漠,“与你这种残害兄弟的人渣来比,我哪敢叫自己一声魔鬼。”
北瑜抬眼看天。偌大的夜幕不见一颗星。
明天将会是阴沉的一天。
“我…我不想…死——啊啊!!”
北瑜听着男人刺耳的哀嚎,缓慢的勾出笑,“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怎么舍得。你对我男人做的那些事,我还没让你也体验体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