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提灯夜游
“你是想一辈子留在这里陪着你妹妹吧?”柳弈修很是恼火,冲上去按着舞裳消瘦的双肩:“你打算这么一辈子为别人活着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有啊……”舞裳低着头:“我从来都很自私的……”
“抬起头来!”那双魅眼中满是愤怒:“我倒希望你真的自私!你要是真的自私,今天也不会到这里来!”
“三哥……”
“这里是藏龙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没有火狐的血,你永远都不要想出去!这里看似平静,但这第一层的路每隔两个时辰就会变换一次,所以无论你想怎么走,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走出这里,若每次都超过两个时辰,就意味着你一辈子也休想走出去了,你明白吗?!更别说后面的时间会愈来愈少。”
舞裳默默的听着,一阵心酸,如果那个人也这么关心自己,该多好……可那些都是假设,没有什么如果不如果,他此时正拥着他的美人,看着他的万里江山……
“唉……走吧,兴许我还对这迷宫有些见解。”
柳弈修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拉着舞裳冰凉的手,开始寻找下葬龙窟二层的路。
“他还好吧。”
静默的走着,舞裳忽然淡淡的开口。
“嗯。”
柳弈修微微点头,细心的观察着每一条岔路,虽身处寒气四溢的葬龙窟,鼻尖也不免因高度警惕而渗出密密的小汗珠,转眼结成了冰粒。
“哦……”舞裳微微动了动唇,回忆着当初她与寐之间的约定,喃喃道:“寐,你要好好珍惜他,不然,我还是会把他抢回来的。”
“放心吧,我会追随他生生世世,不会放弃。”
恍惚间,舞裳听到寐真诚的回答,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舞裳!”
“什么?”听到柳弈修的喊声,舞裳一个激灵缓过神来:“我刚才,好似进入梦境了……”
“提高警惕,不要想太多,妖龙王在葬龙窟下了咒,一旦真的如梦,就永远醒不来了。”柳弈修整个人都被舞裳吓住了:“随时保持清醒的思绪。”
“嗯!”
舞裳重重的点头,可脑海里还是不断的有最令她快乐或是心痛的画面浮现。
“唉……”舞裳长长的叹息一声,毅然道:“三哥,帮我封印记忆吧。”
“舞裳,你……”
柳弈修有些不可思意,魅惑的容颜上写满心痛。
“我必须救出我妹妹,但我的记忆太多,这样下去,一定会进入梦境的。三哥,就算,我求你了……”
舞裳凝视着柳弈修,眼中的决绝不容抗拒。
“舞裳,你要清楚,如今你的法力远在我之上,若要封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除非……”柳弈修顿了顿:“抽除。”
仿佛五雷轰顶,舞裳脸色惨白的愣在那里,半晌,她强忍着心中的颤栗,咬牙道:“三哥,动手吧!”
“三哥,这些记忆会飞到哪里去呢?”
“很遥远的地方。”
“有多远?我能找到吗?”
“好远好远。”柳弈修强忍住泪水:“裳儿永远都看不到它们了,怕吗?”
“怕。”舞裳的眼神渐渐变得单一:“好怕好怕,我怕忘记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怕脑海里一片空白……可是,我更怕妹妹永不超生。”
“裳儿,三哥对你的爱,三哥会帮你记住。”
“谢谢。”
舞裳流下泪来,瞬间化为一颗闪亮的明珠。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她的脑海里,没有梦,没有哭,没有笑,只有无边的空白。
“舞裳,你醒了?”
白衣女子撑开眼帘,一个白胡子老头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老爷爷,你是谁?”
“忘了也好啊,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吧。”
“忘了?忘了什么?不过老爷爷,我好像记不得我是谁了,怎么办?”白衣女子绝美的脸蛋显出纠结的表情,抬眼看到一大群人围着自己,不由得一惊:“你们是谁?干嘛看着我?”
“好像脑袋还没有坏掉。”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粉衣女孩呵呵笑道:“少顷,我们带她回去吧。”
“嗯。”蓝衣男子审视的看了舞裳一眼,看到她圆睁的美目,憋笑道:“她睡了这么久,还能走路吗?”
“小姐呢?!不是叫你们看着她吗,怎么又让她溜了!”半夜,秦府,舞裳居灯火通明,一个年过中旬的男子正怒火中天地,瞪着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丫鬟:“真是……气死人了!”
“消消气,消消气。”一旁,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拍着男子背,替他顺气:“舞裳那个鬼精灵,就算您派再多的人来,估计也困不住她的。”
中年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瞪向美妇人,本想责备两句,却在看到美妇人笑吟吟的样子后,说不出狠话来:“还不是你们几个,成天惯着她,给她惯出这种怪脾气!”
“大哥莫说二哥,您难道不惯她了?”美妇人好言好语地说:“我怎么记得,每当舞裳犯了大错,少顷想要责罚舞裳的时候,爹爹可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哦!”
三年前,被冰封了五年的舞裳被云少顷带回,送到了秦府——秦若水在析国的第一个府邸,并被若水收为干女儿。倘若不算舞裳被冰封的日子,舞裳此时,也才十三岁。
舞裳被送过去不久,因若水事物繁忙,没时间陪舞裳,而自己的孩子和姐姐的孩子此时又在无忧谷学艺,所以又将无所事事的秦玉剑从无忧谷接过来,陪伴舞裳,没想到这一老一小一见如故,才一见面就玩开了。
就在一年半前,舞裳忽然有了半夜提着灯笼,穿着红群赤脚出游的怪癖,并且,几乎是每十天半个月的,就会不小心烧了人家房子,那些受了惊吓的人,无论是初期的还是近期的,直到现在,都会半夜惊醒,满头大汗。
这一烧再烧的,若水和秦玉剑怎么能坐视不理,商量了好几个晚上,终于决定让秦玉剑打着慈善的招牌,去解决这些舞裳惹出来的祸事,出钱帮他们修房建屋,又为了不引人怀疑,除了舞裳惹出来的事,秦玉剑也帮德水县其他人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久而久之,秦玉剑的名字便在德水县传响了,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秦老爷是个好人,是个宅心仁厚的大好人。
这期间,若水和秦玉剑也不是没想过阻止舞裳的行为,不过都和今天一样,收效胜微。秦玉剑也曾给舞裳制作了一个电灯式的灯笼,不过舞裳一瞥见没火,觉得不好玩,就丢在一边了。
“这个……”秦玉剑面上一红:“她不过是个孩子嘛……”
“爹爹也说了,她不过是个孩子,就让她玩一会嘛,等她玩腻了,自然就乖了。”若水顺着秦剑的脾气,微笑着说:“捅出天大的篓子,不还有她的那些义兄什么的担着吗?何况,她这一年虽然大错不断,小错不犯,却也没有给爹爹带来坏处,反倒让爹爹多了个威名远播,有什么不好?”
“你说得到是轻巧。”秦玉剑一想到这就有气:“以前玩得多自在,现在被舞裳着小丫头害得隔三岔五就帮别人做事,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怎么会,您就当锻炼身体呗。”若水眨眨眼,一手挽着秦玉剑的胳膊,拽着秦玉剑往舞裳居外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示意地上的丫鬟们都起来:“爹爹,走啦,睡觉了。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又有什么房子被烧了,事多着呢,您现在就别想了。”
若水的话成功的让秦玉剑感到了头疼。
一年多以前,德水县过了酉时就会有打更的,直到第二天的寅时,自从发生了女鬼事件,就再也没出现过打更的,但县里的治安却反而更好了。
男人更加爱家了,天刚黑,就会回到家中与妻儿共进晚饭;女人更本分了,几乎没有了偷汉子的情况发生,以前有的,也都果断的断绝了关系;小孩更听话了,几乎只要到了晚上,就会不哭不闹,乖乖睡觉……
除了偶尔有莫名其妙的火烧事件,德水县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夜不闭户的良好治安。
但,这些只是针对大多数人而讲的,比如说,月黑风高的现在,在德水县西城空荡的大街上,两群胆子贼大的青年,正簇拥着自己的老大,对着对面的人呲牙瞪眼,一副好不傲气的模样。
而,神游到此处的舞裳,见此情景,忽然就停下脚步,坐在了一个酒楼的楼顶上,随手将手中的灯笼搁在一旁,抱着膝盖,好奇的打量着下面的人,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要不要下去问一下,他们在干嘛的问题。
街上的两群人对峙了一会,两个带头的一句话不合,两群人就这样朝着对方扑了过去,扭打在了一起,场面突然变得乱哄哄的,中间还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喊骂声。
咦?他们在干嘛啊?看上去似乎挺好玩的。
舞裳这样想着,就这样做了。只见她提着灯笼,站直身子,就那样凌空踏步的朝着那一群人走了过去。
长发纷飞,白衣飘袂,手执花灯,脚踏流风。
这要是放在白天,看到的人一定会觉得这是仙女下凡,可惜,现在是晚上,黑漆漆的夜里,就只有寒月投下的冷光打在舞裳脸上,灯笼的微光将舞裳的下巴照亮,红唇毫无保留的显现出来,看上去阴森鬼魅,神秘渗人。
所以,第一个看到御风而来的舞裳的人,并不是被吓得尖叫,而是连尖叫的力气都没了,直接双眼一闭,头一仰,晕了过去。
这可把与之扭打的人给乐坏了,兴奋地踢了地上的人两脚:“孬种!老子还没下手呢,你就吓晕过去了!呸!”
那人说罢此话,正要扑上去帮自己的兄弟跟对面的人拼命,忽然觉得后脊梁发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犹疑的转过头去。
此人果然比刚才那个人胆子大,还能抖着腿颤巍巍地喊一句“鬼啊!”,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夺路便逃,奈何双腿发软,才跑了不到几步,就噗通地摔在地上,却又滚爬着爬起来又跑。
早就听说德水县晚上闹鬼,这些人胆子虽然大,但都是本着闹鬼是虚传得心理,此一听有人大叫有鬼,立刻神经紧绷起来,停下手脚,四处张望。
当看到脚不沾地缓缓而来的舞裳时,那里还受得了,承受能力极差的,就直接倒在了地上,那些没倒的,一个个都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疯子一般,拼了命的四散逃开去,嘴里还叫着:“鬼……鬼啊!”
“哎!站住!”舞裳见一群人全都散了,立刻急了,直奔一个跑得慢得人,堵在他面前:“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刚才在玩什么呐!咦,你怎么脸色苍白呢?”
舞裳好奇的看着面前几乎要瘫下去的人,不解的问。此时,她的知识很饱满,可是,对于基于记忆的见识,她跟一个三岁孩童没什么大的区别。
“我,我,我,您,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求求你,我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啊!”
真是说来也巧,被舞裳拦截住的男子正是其中一方的带头人,此时早已没了方才的恶霸气息,浑身颤抖,筛糠一般,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叔叔,为什么要我饶了你哇?”舞裳并不知道对方是在害怕自己,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瞅着对方:“叔叔,你们现在在玩什么游戏啊,大家都在跑,看上去好好玩的样子。”
“我,我们……”男子见眼前的女鬼并不是那么狰狞,也没有要杀了自己的意思,恐惧的心稍微消失了一点,就仅限于那么一点,使劲咽了咽口水:“我们,我们在玩躲猫猫。”
“躲猫猫?”舞裳柳眉一皱:“叔叔你骗我!”
男子那里经得起半点折腾,这一听女鬼口气中有了怒意,立刻骇破了胆,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不住地往后退,恐惧的盯着舞裳:“我,我没骗你,真的,真的……”
说着,男子竟然哭了起来,声音颤抖如风中抖落的干枯的黄叶,似乎下一刻就会碎了。
“裳儿,怎么又跑出来吓人,不是答应我晚上不出来的吗?”
忽然,一个冷冷的、沉着的男中音响起,明明是责备的口气,却带着几分宠溺。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男子潇洒地御风而来,他松散随意的穿着一身黑袍,露出几分健硕的胸膛,腰间松松地绑着一根深蓝色要带,腰际系一白玉流苏,皎洁的月光下,一头飘逸的银发张狂地随风而舞,一张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更是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地上,早已经被吓得半死的人,此一见这等状况,再也控制不住,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我睡不着!”舞裳愤愤地说出自己的不快,将花灯往地上恨恨地一掷,委屈地拉着来人的手臂,抱怨道:“他们晚上都要睡觉,可是裳儿不想睡,忘尘叔叔,你带舞裳去玩嘛,舞裳想去花街玩。”
忘尘抽着眼看着花灯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晕死过去的那人手臂边,将舞裳一把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不动神色的踢开花灯。
当听到舞裳说想去花街时,忘尘面具下的整张脸都黑了,是谁说这个孩子跟三岁的孩子没区别,有谁听说过三岁的孩子会提出去花街的要求?!
忘尘愤愤地想,把某两个正在床上嘿咻的家伙恨恨地鄙视了一番,这才心里平衡了一点,宠爱却又小心翼翼地问舞裳道:“裳儿为什么想去花街?那里好多坏叔叔,不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