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雨连绵的下个不停,一时看不出停歇的意思。林雍在万象郡府中呆的无趣,一早就去铁不咎住处打招呼,说要开拔。铁不咎倒也爽快,躺在床上说林爷慢走,恕不远送。气的林雍临走狠狠踹了两脚郡府的石头门槛,又在门口撒了泡尿,方才离去。
冒雨行了十数里,看到一楼庭林立的镇子,时辰已近中午。林雍吩咐手下去找了一店面颇大的食肆,便与众人进去找饭吃。没想到这店里不但能吃饭饮酒,还能听曲儿。那曲儿唱的软腻香甜,满满的风月味道。林雍几杯浊酒下肚,不免来了兴致,眯起双眼,嘴里嘟囔着小声伴唱起来:
“情郎好,情郎坏,情郎惹人爱。白天冷,晚上热,耳垂儿痒痒吹暖风。妹子重,妹子轻,妹子腰身灵。屋外闻,屋内抱,两腿儿软软羞煞人......“
那小曲儿声音越唱越大,最后就好似发自一头三日没喂过的饿驴。林雍听了别扭,心想自己的嗓子这么难听吗?睁开眼睛一看,原来不远处一张桌子上的两个食客也在嗯嗯啊啊的唱个不停,声音巨大无比,那驴叫正是来自其中一人。
林雍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朝那两人喝道:“别唱了!扰了爷爷的雅兴!”
那两人听一外地口音的汉子朝自己乱吼,也站起身来,挥着双手朝林雍叽哩哇啦的呵斥。
林雍不甘示弱,拿起一酒壶就扔了过去。酒壶虽未打到两人,却撒了那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一身。胡子壮汉这就要过来揍林雍。坐在旁边的一众侍卫看那人想对上司无理,都纷纷站了起来,足有三十几号人,全都拿了家伙,横眉怒目的看着壮汉。
胡子壮汉看对方人多势众,却不露怯,还想上前和林雍理论,身旁那个瘦子却拉住了他的衣角,暗示他千万别冲动,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走为上策。忙在桌上丢了银两,付了酒饭钱,拉着胡子壮汉逃跑了。
吃完午饭,林雍想起这万象郡盛产胭脂水粉,正好买几盒送给在上京的相好。
万象郡胭脂水粉价格奇高,但是品质也是天下独有。人们都说“莫闲万象胭脂贵,丑女抹了也有色鬼追”,正所谓贵有贵的道理。店家问林雍买什么样的胭脂,林雍言说自己也不知道,只挑最贵的就可以。等买完了胭脂刚要出店门,却在店门口又撞见了那两个食肆中和自己差点打起来的怂人,只不过这次那两人学乖了,也不敢挑衅,远远的躲一边去了。
林雍一边唱着小曲儿,一边在车轿中回味那烟花巷中花酒的美味。正要想打瞌睡,轿外侍卫禀报说雨停了。林雍伸了伸懒腰,这就伸出脑袋看了看轿外。那雨果然停了,天上云霞飘散,一块块碧蓝也从云块中现出身来。
此时正行在一山谷之中,两边坡峰上矮松挂壁,野花丛生,间或传来好听的鸟鸣。林雍心情大好,忙叫队伍暂停一下,自己下车方便,也顺便赏赏美景。
林雍走到吴冕和齐道子的囚车旁,一边方便,一边对着都是伤痕累累,面容惨白的两人,威胁道:再给一次机会,千万想清楚。只要改了注意,按照他林雍的意思写下文书,到了上京可少遭刑罚,否则下个歇脚的粟仓郡还会受刀割火烤之苦......
一泡尿还没撒完,忽然从身后高坡上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时隐时现,顺着小风飘进耳中:
“情郎好,情郎坏,情郎惹人爱。白天冷,晚上热,耳垂儿痒痒吹暖风。妹子重,妹子轻,妹子腰身灵。屋外闻,屋内抱,两腿儿软软羞煞人......“
这不是那头讨人嫌的驴又在叫唤吗?只把林雍气的还没提上裤子就朝山坡大骂:“混账东西,给我滚下来,看爷爷不把你打的屁股开花!“
兴许是隔得太远,那头讨人厌的叫驴没听到,居然还是唱个不停。林雍吩咐几个手下这就爬坡把那叫驴揪过来挨揍。
那一众手下下了马,提了刀剑,叫骂着就上了山坡。可走到一半,却都折了回来,跑的比上去时要快得多,好像一群被猎狗追杀的野兔。
林雍正在奇怪,却见二十几个马匪都跨了快马,手持砍刀呼啸而来。那几个上坡又折回的手下还没等跑几步就被马匪撵上砍翻在地。林雍匆忙招呼剩下的一众手下抽出兵刃,准备迎战。
那唱小曲儿的汉子领着一众马匪从山坡俯冲而下,瞬间就冲入林雍这方的马队。本来因为双方人数差不多,自己这方的手下又都是精挑细选的甲士,林雍觉得对付这帮乌合之众不成问题,可没想到甫一交战,林雍就感到了这帮马匪的可怕。
这帮马匪虽是一群没经过训练的游匪,可交战起来各个却是不要命一般的彪悍。他们不仅马术娴熟,出刀也是迅猛诡异,有几个马匪受了轻伤,却不退出战阵,口中依然哇哇乱叫,挥舞着马刀横冲直撞。战了不多时辰,林雍就感有些吃力。再看那些手下,也是堪堪能够应付。要不是仗着己方兵甲精良,早就被收拾的溃不成军。
两方正战的焦灼,只见又从山坡上冲下一群马匪,随着马蹄卷起的尘土飞奔而来。林雍正和那唱曲儿汉子酣斗,一看到对方来了援兵,心中不免一惊,险些着了家伙。那唱曲儿大汉右手拿了马刀,左手又持了一满身长满寸许铁钉的大木棍,两个兵器交错舞动,只打的林雍叫苦不迭。
林雍的一众手下见又来了马匪,心中都不免发虚。身旁的护卫见情势不对,忙劝林雍速速撤退,不然恐怕会把性命丢在这里。林雍知道已无取胜的希望,弄不好真小命不保,果断招呼大家抓紧逃命。
看押吴冕和齐道子的差役见众人都没命似的飞奔而去,为了减少马匹负担,连行李都扔的一干二净。自己也别坚守岗位了,于是弃了囚车,也跟了逃跑大队,飞奔而去。
唱曲儿大汉清点了一下战场,收获着实不少,尤其是从林雍所坐的马车上搜到的钱物。其中不但颇有些名贵的珍玩,那金银、纸票数量也是他有史以来能排上号的斩获。收获能少得了吗?他不知林雍这一路所收的贿赂有不少都放在了里面。
大汉高兴的又唱起了小曲儿,手里把完着从林雍那里抢来的胭脂,心想光看这螺钿漆盒,就知道这胭脂可比我替大嫂买的要好得多啊!也不知道女人们整天涂抹这劳什子,嫌不嫌麻烦?正哼着凯旋曲儿,一马匪手下过来问他,怎么处置那两个捡来的囚犯。大汉说看那两个小人儿也干不了啥重活,而且都是半死不活的,拉回去也是白费,直接仍在这里喂狼吧!
那手下应了一声,还没走远,就被一人叫住了。大汉旁边一个瘦高个儿伸了长长的鸭脖儿,嗓子也似公鸭般说道:“喂狼岂不可惜,拉回去正好开膛破肚,研究研究!”
半睡半醒之间,吴冕只觉马车曲曲折折,多半行的盘山之路。起初山路还算行的顺畅,到了后来,路途越发难走,只觉那车马摇摇晃晃,颠簸的厉害,痛的本就满身是伤的吴冕全身像散了架一般。
吴冕担心齐道子安危,使了吃奶的力气喊齐道子名字。喊声微弱,也不知齐道子听不听得到。还没喊几声,忽觉背上如同挨了大锤重击。伴着身旁一个马匪的沉声呵斥“不要吵嚷!”,才知是那马匪把刀伸进监笼,正在用刀把狠磕他的后背。
吴冕吃痛,汗珠从额头滚落而下,也不见齐道子回答,只能收了声,继续呆在监笼中受这颠簸之苦。
一行车马缓慢的行进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四周一片黢黑,什么都看不到。摸黑行了大概三个多时辰,有人招呼点起火把,于是吴冕才勉强看到数点光亮。只见前面最远的火把离他足有百米之距,他和齐道子的马车则拖在后面。山路狭窄,山林密不透风,从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显然早已进了大山的深处。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已经一天滴水未进、也没吃东西的吴冕实在熬不住了,那眼皮上下渐渐打起架来。与睡神交战间,隐约感到那佛晓的微光已经浸入山林之中。吴冕把心一横,心想反正死在林雍的手中也是死,死在马匪的手里也是死,干脆也不多想了,闭起双眼,挨着满身疼痛,这便睡起觉来。
睡梦中,吴冕仿佛又回到了笃行书院。佛晓时分,正是到了他起床去伙房做饭的时间。此时也是他内心最平静,最惬意的时候。一边烧饭,一边借着灶下映出的火光,沉浸在一本本不同书籍构建的千百种世界里。在那千百种世界里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悠游:时而在大河中涤身、游泳,时而在高峰上吹风、赏景;时而在明湖中划船、思考,时而在广袤草原上纵马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