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没有哭,叔叔跟你一样,叔叔想自己的父亲了。”苏其期上前想要抚摸小女孩的头。
“叔叔不要难过,我爷爷说,人走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的。”小女孩边说着边往后躲。苏其期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小女孩埋藏自己的动作,是为了看见黑暗中的光芒,不就是,和星星一样的吗。
“你叫小遇对吗?”苏其期问道。
“是。”小女孩又变得怯生生起来。
“先坐下吧,我给你煮点面吃。”
“嗯....”
小女孩安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两手放在膝盖上,双脚在地上轻轻摩擦。
淡淡的香味在厨房弥漫开,小女孩的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起来。苏其期把面盛好,又煎了一个荷包蛋铺在面上,端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接过面。
“谢谢。”
“没关系的。”苏其期试探的伸手,这次小女孩没有躲开,他轻轻的将小女孩的碎发捋到耳后。小女孩静静的吃完了面,把碗放到了洗碗池里,坐回凳子上,看向苏其期。
“叔叔,你为什么来看爷爷,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苏其期沉默不说话。
“叔叔?”
“小遇。”苏其期低声。
“嗯?.......”
“叔叔啊......是爷爷的儿子,因为做错了事,所以一直不能回家,小遇,也是叔叔的孩子喔。”苏其期抬头,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透着苦涩。
“叔叔的.....孩子?”小女孩茫然道。
“是哦,叔叔的孩子,叔叔是小遇的爸爸喔。”苏其期望着苏可遇。
苏可遇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从小,同龄的孩子都欺负她,说她是野孩子,没有人要的孩子,每次她回击,别的孩子都有父亲母亲出来撑腰,可是她,只有疼爱她的爷爷,也免不了有期待。
她曾经期待千种万种父亲出现在她眼前的方式,或许是一个放学的午后,一个陌生却与自己相似的男人,牵过自己的手对自己说,“小遇,爸爸来接你放学了。”她会拿出自己考了一百分的卷子,递给父亲。又或许是一个跟着爷爷在田里玩耍的日子,耕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会温柔的抱起自己,举过头顶“小遇,爸爸来啦!”她会拿起手中的狗尾巴草编成草环,送给父亲。
但不应该是这样,是被认为是偏激的怪胎,是爷爷离开以后,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时,父亲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快乐还是继续悲伤,日夜期待的人出现了,可是用另一个日夜陪伴自己的人离开换来的,她眼中本就微弱的光亮瞬间暗淡下去。情绪翻涌不停,悲喜交错。她环过双臂,用力抱紧颤抖的身体。
苏其期看着小女孩痛苦的样子,一时不知所措,只是心口处隐隐作痛。如果自己,能够早点回来,回来陪着女儿,或许她就不会这么难过,父亲也许就不会这么早离开。
苏其期蹲下身子,拥抱住小女孩,把小女孩整个身子揽入怀中,手轻轻的在小女孩背上拍着。
“小遇不怕,爸爸回来了,不怕。”他轻声安抚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女孩渐渐平静下来。
“爸爸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苏其期柔声的问。
苏可遇的自我保护色被击溃,放下了心防,露出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柔软,不堪一击的内心。
“回家?”苏可遇怯怯的问。
“是的,回家,回小遇和爸爸的家。”
“那这里怎么办,小遇和爷爷的家怎么办,爷爷见不到小遇会很难过的。”
“小遇要是想爷爷了,爸爸随时带小遇回来,好不好?”
“好。”
苏可遇放松下来,看着苏其期。爷爷说爸爸是个很温柔的人,果然没错呢。
第二天一早,苏其期向王千航交接好了一切,临走时,小女孩带走了爷爷的遗像,紧紧的抱在怀里,颈间的项链散发着安详的银光。
苏其期收拾小女孩的东西时,在床下发现了一封信,父亲留给自己的信,十多年来,父亲唯一留给自己与他交流的机会。
封面上歪歪扭扭的画着,苏其期三个字。
苏其期,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了,有没有想家。唉,善萍这么好一个媳妇,活活病死了,那丫头,到死都还念着你。当年,我是气,气我自己没钱,付不起儿媳妇的手术费。但看到你赚着钱回来,把自己的愧疚转为怒火加在了你的身上。只能说她福薄,陪你苦过,却没法和你一起享福。老头了,脾气犟,你不回来看看给我个台阶下,我也就继续装作不原谅你的样子。你电话的每条留言我都有听,小遇过得很好,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好好待她,我这辈子到老,能有这么个乖巧的小孙女陪伴,死了也无憾了。还有,要是遇见了合适的人,就娶了吧,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就这样吧,你的老父亲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2014年七月十九日书。
看完信,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世间最伟大的爱,父爱大抵算得上一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如大山般隐忍深沉,你跋涉千里,前方悠悠长路,亦无所畏,只因逶迤在你身后。
苏其期一手提着大包小包,一手牵着女儿。漫漫人海中,重新成为了彼此的依靠。
“咔咔。”苏其期转开门锁,房价大跌时买来的公寓只有一室一厅,附赠一个卫生间一个杂货间。
小女孩乖乖的坐在沙发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抱着爷爷的遗像。苏其期叹气,也不知道女儿要多久才能从这场思念的炼狱中走出来。他进了房间,拿出之前和同事拼团买的气垫床铺,一下一下踩着打气筒,给床垫充好气,把自己的被子铺了上去,从柜中拿出了一床新被子放在床上铺好。
小女孩很懂事,到了新的环境不哭也不闹,有什么就吃什么,这让苏其期省去很多力气。日子一长,父女慢慢也就熟络起来。一起给床垫打气,一起做饭,闲来时拌拌嘴,给她买好看的衣服,陪她做功课,接她上下学。
苏可遇慢慢觉得,这就是她所憧憬的日子。
直到,那个姓沈的女人出现。
沈小姐雪白的肌肤,细挑的身材,端正的瓜子脸,眉眼间浓情似火,天生着一副狐媚相,一举手,一投足,有着平常女人不可及的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