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宗训的脑海里涌出许多骇人之事“孩童被掳走打断腿沦为乞丐”、“婴童被拐走卖到深山”、“富家公子被绑架勒索赎金”、“皇子被抓走供人炼邪功”……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心里悔不该忘了“莫凑热闹”的真谛,也不该自信过头忘了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更不该连累了小舅舅。
两人轻易便被抓住了,宗训没有太过反抗,因是徒劳,免受更多苦头,不如先看这对狗男女想干什么。如今汴京的治安其实还是不错的,宗训二人被抓倒也不虞立即会受到什么致命伤害,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是求财还是害命。
被套上麻袋,勃颈上挨了一记,便丧失了知觉,再醒转时已不知身在何处了。隐约听得马车轮响,问着一股香油的味道,宗训蜷缩在麻袋里继续装晕,“唉,倒霉催的,自己送上门去,何苦来哉,此时到底是在城里还是已经被带出城也不知,也不知小舅舅如何了,还有爹娘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失踪了……”忽然听见说话声。
“公子,为何不一刀解决了他们,反而冒险带他们出城?”听着应是那日的女子。
“不急,直接杀之除了泄愤并无好处,此子乃是狗皇帝唯一的儿子,留活的在手里用处比死的大得多。噤声,马上出城了。”这声音是那个耍枪青年的。
“天可怜见,竟然还在城里,而且马上就要出城了,大概是因为自己精神力足够强大,是以提前醒来了!”宗训害怕真个被带出城,就再难控制,况且城门附近人多,想必是个逃走的机会,遂憋足了劲,开始大喊“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那对男女没想到宗训竟然醒了,而且喊的不是救命,是有刺客,声量还无比的大,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城门守兵也走了过来打算检查,男子见事不可为,便与那女子拎起装宗训的麻袋,把昭寿那只麻袋弃之不顾,一刀砍断拉车的马匹,纵马朝城门口冲去,守兵纷纷持着长枪向前阻拦,但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眼睁睁看着二人一骑绝尘朝外奔逃。
宗训被颠的七荤八素,那男子恨他坏事,手上用了些力气,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他实在很郁闷,从前看的学的自救的法门其实不少,可此时被装在麻袋里完全施展不开啊!
不知走了多远,逐渐停了下来,旁边传来流水声,有马儿喷响鼻的声音,还有许多人声,他也终于被从麻袋里放出来了。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光线后,发现围着自己的大约十来人,一名国字脸青年迎上前问道“张公子,这小孩是何人,抓来作甚?”
“嘿嘿,这个值钱了,是郭荣的儿子。”抓宗训来的那个青年原来姓张。
“此次你二人进京,不是为了刺探虚实吗,抓这么个孩子来作甚,大人之事,累及无辜,有失天道!”
“哼,我与他郭家不共戴天,当初我父死于郭荣之手,我在潞州潜伏良久,虽未找到刺杀的机会,可却发现郭荣随身带着这小子,如今他撞上门来,要我眼睁睁放过绝不可能!哼,你杨重贵休要指手画脚,我父还在世之时,你岂敢如此与我说话?!”
“张将军乃是大战中为国殉身,此乃国仇,并非家恨,不可将无知幼童卷入!此行只为探明周帝大肆征兵有无北伐的意向,陛下命我为主,你不该节外生枝。我汉朝如今急需休养生息,若因你妄动再次引发大战,陛下必定不能轻饶!”
宗训被那女子扔在脚边,也不动弹,默默听着他二人争执,他们也没将宗训放在眼里,毕竟知道宗训与众不同的人还是少数,寻常人见着2岁孩子不放在眼里是很正常的。“杨重贵,这个名字也太熟悉了罢!不就是一门忠烈杨家将吗?他此时应是北汉的将军,既是北汉,那这姓张的,父亲又死在战场上的,便应是张元徽的儿子。”
那杨重贵见张姓青年说不通,直接唤道“来人,将张斌拿下!”
却没想到只听张斌一声冷笑,周边几人均站到了他身边,拿兵器指着杨重贵,张斌挑着眉说道“此次前来的都是我张家的亲兵,你以为你领了个指挥的名,便能指挥的动吗?”
杨重贵怒道“你们是要不尊军令,要造反吗?”
张斌长笑道“笑话,陛下刻薄寡恩,我父为他征战多年,最终战死沙场,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还紧着收我张家的兵权,夺我张家的产业,我就算是反了,你又待如何?再说了,我看不遵军令的是你杨重贵,非向着外人!”
杨重贵不再啰嗦,纵马上前与众人战到一块,宗训虽然担忧,但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一场拼杀,一时竟忘了害怕。初始见到张斌耍枪便认为是高手,但此时见那杨重贵一把长枪走如游龙,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高手,张斌等人被打的落花流水,亏得杨重贵手下留情没有下死手,只抽的他们哭爹喊娘滚了一地,张斌发声狠,就要上前拼命,杨重贵见这些人死不悔改,纵马上前,一把将宗训捞起,便飞马跑走了。
待得疾驰一阵,离那处很远了之后,杨重贵将宗训抱下马,问道:“你会说话否?”
宗训无语,一时不知是该表现的傻一点,让杨重贵放心,毕竟自己方才听到了不少秘密,也不知是该表现的聪明点,说服他归心呢?要知道,这可是青史留名的猛将,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宝贝。杨重贵又自顾自的说道“吾见你年纪幼小,想必还不会说,吾之话你能听懂否?”
宗训决心一试,赶紧出声“感谢壮士相救!”
把杨重贵吓了一跳“原来你已会说话!”
“杨将军,我乃大周郭宗训,你方才也听到张斌说了罢!本以为在劫难逃,没想到遇到将军仗义相救,我不胜感激!”
这回轮到杨重贵纠结了,自己是潜入大周的密探,对方是大周的皇子,是灭口呢?可自己刚因为这孩子与同僚决裂,杀之也有违本心。是放了呢?也不合适……
宗训多少也能猜到杨重贵的矛盾,他其实不擅于收买人心,也不善于当说客,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开口了,“杨将军,我见你一身正气,胸怀坦荡,觉得十分可亲又可敬,我便唤你一声杨大哥吧!”
“啊?好……”杨重贵显然对于和一个两岁孩子进行如此深入的对话有点懵。
宗训接着说道“杨大哥,你一定是在想如何送我回去罢?我跟你说,这半日简直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刺激的事情了!”
杨重贵暗想“你这辈子才过了多久!”
宗训不停歇的说“本来是出宫看看热闹,谁成想运气这么好遇到张斌!当然,杨大哥你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说是运气好,你一定觉得我应该是倒霉透了才能被张斌抓来。但是,张斌不把我抓来,我就遇不到杨大哥你了呀!”
“方才我见到杨大哥你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武艺真是高强得紧!如今我大周正在扩军,我看能与大哥比肩者不足一掌之数!当然,你肯定在想你是太原之人,不可投敌之类的,千万不要这么想,一来你看张斌他们回去必定会向刘崇进谗言,说你与我大周勾搭,放走了我这个重要砝码,你若回转,想必会遭奸人陷害。二来你惊才绝绝,遇明主才能得以施展,良禽择木而栖,你虽是太原之人,但我观你年纪,想必现在还只是普通将领吧!刘崇武断多疑,志大才疏,实在称不上明主。三来你我一见如故,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回去后我一定向父皇保荐于你,做你的担保,保证你千里马遇上伯乐,才尽其用。”
见宗训这一番话说下来,气都不喘一口,杨重贵震惊的目瞪口呆,这真是个幼童吗?自己莫不是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