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汴京城中,气氛十分紧张,似乎河边柳树的枝条都已停止摆动,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儿也不敢出声了。
此刻郭荣早已得知宗训被掳之事,命张永德以抓蟊贼的名义带兵出城救援。汴京城门已然关闭,进出城只留了一个小门,对进出的车马挨个详细盘查。
被弃在城门附近的昭寿已被救了回去,他被太医救醒之后倏地跳起,见到郭荣和符氏都在此处,赶忙跪下请罪:“陛下,姐姐,快救训儿,我们本来只是看到一个人耍枪,似乎很厉害,便想招揽一二,谁知竟是个匪徒!”
此时郭荣眉头紧锁,他一是焦心宗训的安全,二是震怒于京师的治安,心中焦急不已、怒意勃发。符氏脸色苍白,手脚冰凉,满心担忧,满腹后悔,怪自己不该放两个孩子出去玩耍。宫里上上下下做事都蹑手蹑脚,生怕一个不好撞到火头上。
帝后二人虽然一个愤怒,一个伤心,但理智尚存,没有完全怪罪到昭寿身上,只命人带他回去休息,昭寿自认为是个讲义气的,不肯走,他道:“陛下,我是亲眼见过那两个贼人的,我一定能帮上些什么忙的…”
郭荣一想,有理,便命画师速速来此,由昭寿口述,临摹出那对男女的模样,派人快马追上张永德交给他,并在全国通缉,又叮嘱千万莫走漏了风声,把宗训是皇子的消息传出去,免对宗训不利。转头看见符氏强作镇定的样子,又气又心疼,说道“皇后,训儿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你且先顾好自己身子!”
符氏强忍泪水,点点头。任她如何高贵,平日多么镇定聪慧,此时遇到亲儿遇险,也是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了。
汴京这边大家都快急疯的同时,那边宗训还在卖力地忽悠杨重贵,从个人利益说到家族前途,从爱民如子说到国家大义,从审时度势说到顺势而为,从治家之道说到治国方略,把几辈子学到的东西掏了个底朝天,直接把目前还比较单纯的好青年杨重贵说晕了,迷糊间觉得宗训的话颇有道理,不知怎的就同意了宗训的提议,决定弃暗投明。
杨重贵其人十分忠勇,他既已是太原刘崇之人,本来是绝对不会主动投周的,奈何造化弄人,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便与张斌等人决裂,回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又被宗训用话说服,此时他父亲已经去世,自己也还未娶亲,了无牵挂,再者的确也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听宗训描述的,他英明神武的父皇必能完成统一大业,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景象只觉十分神往。再者高平之战后,周帝郭荣的英武之名已传遍各国,不论敌友,对他的能力都是认同的了。
二人初步达成共识后,宗训说道:“杨大哥,我被张斌掳走已近大半日,我爹娘想必已经知晓,一定担心得紧,还请杨大哥带我回京城吧!”
杨重贵点点头,“不错,我这便带你回去。”
说罢把宗训抱起,一夹马腹,朝京城飞驰而去。行不过半个时辰,只见前方冲过来大队人马,约一二百人,呼啦啦冲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杨重贵大惊,对宗训说道“抓紧我!”便准备冲出重围,宗训眼尖,大声叫道“都住手!自己人!”
听到这声喊,杨重贵稍安,对面一人冲了过来,喊到“训儿!”原来正是姑丈张永德,已经循着线索朝着这边找来了。宗训示意杨重贵稍安勿躁,二人下马,宗训对迎上来的张永德说道“姑丈,此次多亏了杨大哥,从那些蟊贼手里救了我!还要送我回家呢!”此时杨重贵名声不显,宗训为他前途着想,并不想将他是北人的底细弄得尽人皆知。
张永德狐疑地看了杨重贵一眼,拱了拱手道“这位壮士,多谢你救了我家少爷,还请与我们一同赴京师,到时必有厚报。”
杨重贵见这人并不十分热忱,还有些怀疑之色,不由得有些不豫,有本事的人,谁还没点傲气么?遂想直接告辞离去罢了,宗训察言观色暗道不好,赶忙说,“姑丈,我与杨大哥一见如故,就让他带着我骑马回京吧!”
张永德把宗训拉倒一边,蹲着问道“殿下,真真是此人救了你吗?究竟是何人胆敢对你下手?”
宗训说道“自然是真的,放心,确是杨大哥救了我无误,他武艺极其高强,把抓我的蟊贼打的落花流水!”
张永德还是难解怀疑之色“怎会如此巧合,不会有其他阴谋吧?”
宗训倒也理解他为何疑心如此重,只是并不打算说实话,拍拍小胸脯,“姑丈,你且放心,我保管他没问题,此事我一力承担。还请姑丈对他客气些,要真真切切将他当做我的救命恩人来待哩!”话说到如此地步,张永德也不好再说什么,把疑惑都塞回腹中,走过去对杨重贵大笑道:“杨兄弟!你看吾方才实在是失礼了!你既于训儿有救命之恩,那也是吾的大恩人!还请勿见怪才是啊!哈哈哈哈…”
杨重贵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从方才被怀疑的不高兴,到现在张永德一套客气话说下来觉得不好意思的憨厚神色,都表现得很明显。要说杨重贵打仗是一把好手,对人心也应该是很能揣摩才是,可依宗训观察来看,他大概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那类人,说直白点就是老实人,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去想,十分单纯。宗训和他接触这一阵子,都想抚额问上天,这样一个单纯的老实人是如何能成长为那位千古流芳的名将的呢?
众人不再啰嗦,因宗训年纪太小,今日受惊,又在马上颠簸许久,十分疲累,且现已安全,由杨重贵抱在马上,不宜再全力疾驰,张永德先派了一名传信兵飞奔回城报信,以安帝后之心,方带着兵士,簇拥着杨重贵与宗训,朝京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