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书房,主人的书案对面专设了两套小桌椅,两个童子并排正襟危坐,正是王朴在为宗训和昭寿二人上课。
此时已入腊月,屋里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王朴命二人将之前学了一半的千字文背诵一遍,点名让昭寿先来,昭寿头都大了,他上课本就不甚专心,且近日根本就未曾温习功课,之前上课学的那些内容基本都还与老师了,眼瞅他可爱的小脸都憋红了,硬着头皮站起身来,磕磕巴巴地开始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噗!”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王朴来不及训斥不着四六的昭寿,自去屏风后拎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无奈地问到:“瑜儿,你怎的跑到此处来了,为父有正事,快找你娘去。”
宗训向小姑娘看去,就记住了一双灵动乌黑的大眼睛,穿的什么、长得什么样子都还没来得及细看,她已然朝这边做了个鬼脸,跑远了。当然我们宗训小朋友对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肯定是不会起什么心思的,无非觉得“咦,一个活泼可爱又聪明的小丫头啊!”而已。至于王家千金对于与宗训的首次见面有没有印象不得而知,但她对昭寿印象想必是极深的,毕竟能把千字文和百家姓合到一起背错的实在不多!
王朴看着昭寿的惫懒模样,直觉头疼得紧,摇了摇头道:“昭寿,你头一句便背错,可见丝毫未用功,罚抄一百张千字文,与你十日时间,抄完交上来。”
说罢,不去管昭寿,任他自己在那愁眉苦脸,抓耳挠腮,转向宗训,说道:“殿下来背诵罢!”
宗训在被废那一世六岁才启蒙,不到八岁便被废,千字文是背过的,但早就忘的七零八落了,而前世学的理科,对国学经典并无特别的爱好,除了对第一句十分熟悉外,其余的内容几乎毫无印象,是以此次重学千字文,还是颇下了些功夫,反复吟诵,此时不及帮昭寿求情,面临老师考核尚有些紧张,不过也说不上心慌,张口就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岳宗泰岱,禅主云亭。”十分流畅地背完了之前所学。
王朴边听边点头,对勤勉好学的宗训十分满意,又随意挑了其中几句让宗训释义,宗训都给出了完美答案,见王朴心情有所好转,又见昭寿在那边悄悄对自己使眼色,又暗暗作揖示意求饶,宗训本也打算替昭寿求求情,便开口道:“老师,我小舅舅前些日子受惊染病,一直卧床休息精力不济,近几日方完全恢复,功课落下了的确该罚,只是还请老师体谅一二,从轻处罚。”
王朴对昭寿本来也没做很大指望,听宗训这么说了,便就坡下驴,权当给宗训个面子,遂作出不情愿之色,对着昭寿道:“昭寿,你既已拜吾为师,吾便需得尽到师者之责,不能让你荒废了时光,须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既是出身将门,更需要对自身从严要求,方能对得起你家门楣,回去后你自想想这个道理。既然殿下为你求情,也的确是情有可原,便只罚你抄写五十张,不可再减!”
昭寿听得心里惭愧,虽然王朴并未拿他与宗训作比,但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外甥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自己却连第一句都背错,实在有些羞惭,又听得王朴这番话,自觉的确该罚,便用力点点头应承了。王朴见昭寿有醍醐灌顶之相,点点头,接着对宗训说道:“殿下早慧,吾以千字文启蒙,对殿下而言稍显简单,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殿下既要读书,务必要循序渐进,方能扎稳根基。”
宗训深以为然,他所需要的正是系统的学习,学经、学史,这都是他的短板,他也并不介意从最简单的开始,反而十分庆幸能重学一遍,他很清楚,社会的发展趋势是走向统一,他未来要想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帝王,不仅需要有自己的治国之策,不仅需要有武将的绝对支持,掌控军队,还需要有读书人的拥护,掌控国家的喉舌。
王朴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日吾不打算讲千字文剩下的内容。前些时日,陛下给当朝二品以上二十余位文官出了两道题目,其一是《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其二是《平边策》,吾已撰写完毕。”
昭寿听得茫然,完全没有听懂何意,宗训却若有所思,莫非老师是要考校一二?王朴从书桌后起身走下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殿下自高平之战伊始,便对国事有颇多独特见解,陛下出题之时,吾已向陛下谏言,既广开言路,何不请殿下也就这两个题目,做两篇文章,与朝臣们所写一同呈上,或许会触类旁通,有些新思路呢。”
宗训也站起身,向王朴躬身一礼,说道:“老师厚爱,学生自当尽力一试。不知何时呈与我爹爹?”他很感激王朴给他争取到这个机会。就宗训而言,凡是能提前介入、提早参与朝政的机会,都是他十分渴求的,这些或多或少都能为他改变命运起到作用,每一次都十分珍贵,万分珍惜。王朴对宗训的谦逊知礼十分赞赏,答道:“便是三日后,殿下如今识字进度如何,臣不得知,对于完成此题有无为难之处?”
宗训闻言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众人眼中,那是刚刚开始识字启蒙,要说思路清晰可以称之为早慧,可识字之类的无师自通可未免有些骇人,连忙道:“老师,我识字着实不多,且不甚会书写,不知我这两日打好腹稿,再来拜访老师,请老师代为执笔可否?”
王朴笑着点点头,道:“自然可以,这两日便暂停上课,殿下可以好好思索一番。”然后又转头对昭寿说:“昭寿,虽停了课业,切不可懈怠,三日后上课之时,带上抄写的课文,吾要检查,还需得自行诵读,三日需得能背诵才算过关。”
昭寿憨憨地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会听老师的话,眼瞅着下课时间已到,二人各怀心思地告别老师,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