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说句话啊,怎么傻不愣登的。”
“喂喂,你小子没被吓傻吧,我问你话呢。”
“完了,这小儿脑子真的坏掉了。”
冬意山上,手拎花枝的禅衣老人看着眼前模样挺俊却一脸惊讶相的少年,不免口吐芬芳。
陈莫凡隔着远处仔细打量着老人,并未说话。
陈莫凡不是因为禅衣老人的什么身份而吃惊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儒雅模样的老人,一开口竟如此的犀利,简直就像是在讲着那些村口地痞流氓般的话语。至少在陈莫凡看起来这老人除了模样外,当真配不上儒雅这两个字。
陈莫凡依旧不理睬老人,左手却悄悄在身后紧握为爪,在他的手腕上,聚淩镯已经开始亮起微光,一旦老人有什么可疑的举动,陈莫凡就会让他尝尝自己这三年来在水仙宗苦练的术法。
正走来的禅衣老人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耐烦说道:“现在的小儿都是这般没礼貌吗,话不回话,倒是喜欢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陈莫凡心里一惊,自己左手的动作极为轻巧,按理来说没有流出任何动静,可眼前这老人的言语莫非是已经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不成?
陈莫凡心里头不太相信,但为了保守起见,他决定先发制人。
正当陈莫凡准备动手时,禅衣老人像是颇为无奈,往后退了两步,扯开嗓子道:“好了好了,别动手,真拿你这小儿没办法,既然你不打算开口,那我就问别人去。”
说着说着,禅衣老人打算转身离去,绕开这个自以为背后动作还没被发现的傻小儿,换一条路走。
瞧着老人好像真的没有再靠近的想法了,陈莫凡不禁心里一松,左手上的动作也是悄然而散,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突然,一股炽热的剑气扑面而来,陈莫凡还没看到那个已经半转身的老人身形是怎么动的,就被热浪吹的眯起了双眼,再睁开时,看到的是一根树枝抵在了他的额头上。那刚刚离他还有十几步的老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单手拿着树枝,戏谑般看向陈莫凡。
太快了!快到陈莫凡肉眼都不可察觉。
陈莫凡的后背已经被一身冷汗浸湿了。他绝对没理由不相信,这老人真的可以让他死在一杆树枝下。
老人实力有多恐怖,到底是什么身份,陈莫凡都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
禅衣老人那杆花枝未曾下手,也并没有拿开,只是讥讽道:“瞧你小子刚刚背后手里的动作也算是个练家子,咋的这么不小心呢,没人教过你欲擒故纵这一招吗?”
陈莫凡不敢理会老人,脑子里在飞快的找寻着能够逃离的方法,却是无奈的发现,任何小聪明,在这绝对的实力面前,好像都是没有用。
就在这时,禅衣老人没有管陈莫凡,而是扭头看向了一旁小林子里,朗声道:“你还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就当真不怕我把这小子宰了吗?”
陈莫凡被树枝抵住脑袋,无法动弹,只得顺着禅衣老人的视线看过去,却是看到一道人影正缓缓从林子里出来。
那道人影步履蹒跚,小心翼翼的踩着一些埋根坚固的树枝走下坡路来。
陈莫凡看到来人,不觉心里一惊,来人不仅陈莫凡认识,而且就是他的老师,曹无霜。
曹无霜好不容易从陡坡上下来了,整理整理了衣角,笑容满面看向那禅衣老人,道:“我相信老前辈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较劲的。”
“哦?”
禅衣老人似是不屑一声,手中花枝又是往前几分,也是微笑的看向曹无霜,像是在说你不信,那我就做给你看看。
陈莫凡只感觉额头疼痛,但是看到老师只是微笑并无动作,他也只得莫不出声。
好在禅衣老人并未真的下死手,当他看到那曹无霜好似真不着急的样子时,禅衣老人转头重新看向了陈莫凡,笑道:“以后记得尊敬长辈晓得不。”
说着,老人手中的花枝已经离开了陈莫凡的额头,重新拎回了手上。
陈莫凡如释重负,喘了几口粗气,赶忙后退了几步,与老人拉开了距离。
这禅衣老人到底是谁,连老师都要称呼他为前辈,可以想象是有多厉害了。
禅衣老人没有理会陈莫凡的心思,而是看向了那一旁依然神情自若的曹无霜,开口不解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面带“微笑”的曹无霜摇了摇头,开口道:“前辈你刚刚手里的树枝再往前一点点,我就要开出条件赎回我的弟子了。”
“哦?”禅衣老人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可都是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啊。”
面对老人的嘲讽,曹无霜面不改色,只是平静道:“毕竟老前辈被那昆仑大阵困住了数十年,晚辈可真不敢用弟子的性命来赌前辈你这个数十年性情的变化啊。”
曹无霜停顿了一下,又是加了一句:“不过,如果换作是数十年以前,晚辈绝对会相信你的行事准则。”
禅衣老人哈哈大笑起来,道:“不愧是当年风靡瀚庭的天才棋手,你跟着陈庆那小子实在是可惜了。”
曹无霜微微低头,道:“前辈过奖了。”
一旁的陈莫凡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越来越好奇这老人的身份了,不仅能让老师这么尊敬,就连自己的父亲,如今整个镇关说一不二的人物,都是被这老人称为“那小子”。
似乎心有所想,禅衣老人看向了陈莫凡,笑着指了指曹无霜,说道:“以后多跟你老师学学,你还是太愣了点。”
陈莫凡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是这老人实力太强,他心里已经没有了一点抵抗之力。
禅衣老人重新看回曹无霜,摆了摆手说道:“行了,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禅衣老人这次是真的转过身,准备潇洒离去。
一旁一直微笑待人的曹无霜却开口了,道:“前辈稍等。”
闻声,禅衣老人不耐烦说道:“有事?”
曹无霜回答道:“想与前辈做个交易。”
“没兴趣。”
禅衣老人落下这句话,正打算径直离去,曹无霜又是说道:“关于太平山一案的。”
陈莫凡看到,当老师说出这太平山一案这几个字时,那禅衣老人竟是停下了步伐。
曹无霜接着说道:“这是陈庆花了大代价才弄来的悻秘始末。”
禅衣老人回身看向了陈莫凡的老师,不曾多语,只说了一句:“条件呢?”
曹无霜向陈莫凡招了招手,陈莫凡赶忙来到了老师的身旁。
曹无霜看向那老人,说道:“这个是我的弟子,也是陈庆的长子。”
禅衣老人摸了摸下巴,道:“原来是那小子的儿子,难怪喜欢目中无人。”
陈莫凡差点憋屈死,什么叫目中无人,他在镇关地带的口碑可是很高的好吗,多少爹娘教训自己的孩子时都是以陈莫凡为例,要向他学习。之前陈莫凡不敢理会禅衣老人,一是因为老人模样与言行相差甚远,陈莫凡有些没反应过来,二是因为担心老人会是南魏那边的奸细,自然要提防着点。
心里虽这么想着,陈莫凡却是不敢当众说出来,身旁曹无霜看向了他,开口说道:“还记得三年前老师答应你的事吗?”
陈莫凡仔细一想,想起三年前老师不是答应过他会让自己走一趟江湖吗?难道老师是想找这个禅衣老人做自己的护道人?
陈莫凡瞧见老师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立马心领神会,心里想好了说辞,对禅衣老人拱手道:“恳请前辈让晚辈跟在身旁,一同走一趟江湖。”
“啥?你是想要老子给你做护道人?”
禅衣老人大声叫道,随后连连摆手:“这不行这不行,你这小子毛都不懂,带你太累了,换一个换一个。”
陈莫凡有些失望的看向老师,却看到老师脸上好似有些责备。
曹无霜破天荒的邹起了眉头,有些怒意的对陈莫凡说道:“你呀你,跟我这么多年真是白学了,你怎么能开口就让前辈带你走江湖呢?你不晓得这些个前辈最不屑的就是晚辈出去历练还需要保护吗?”
陈莫凡被老师说的有些昏头了,难道自己理解错了老师的意思吗,老师并不是打算让自己跟着这位禅衣老人去走江湖?
一旁的禅衣老人拒绝完陈莫凡的请求后,就转过身去,目视远方,心思却一直悄悄的关注着身后这对师徒的话语,当他听到曹无霜狠狠批评了陈莫凡一顿之后,禅衣老人伸手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暗暗偷笑起来。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曹无霜这小子还是更讲究些嘛。
禅衣老人心里如此想到,哪想身后曹无霜接着说道:“前辈,无需你做他的护道人,你只需把你的剑法传给我这不争气的弟子就行了。”
“什么?”
这下,就连陈莫凡都是不晓得老师在弄些啥子了。
人之根本师父一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莫凡因为一些原因,在已经拜了曹无霜为师的情况下,不得不再拜了水仙宗柳青云为师,本就已经打破传统界限了,这下还要跟着禅衣老人学剑,陈莫凡万万是不可能拜师的,先不说这老人会不会把自己的剑法传授给外人,就说自己愿意拜师,这老人看样子也不愿意收啊。
果不其然,禅衣老人黑着脸转过头来,越看曹无霜越觉得无耻,只得退一步道:“我可以做那小子的护道人。”
“这哪能麻烦前辈你啊。”曹无霜微笑言道,刚准备接着开口。
禅衣老人伸手打断了他,道:“不用多说,收一个徒弟要耗费多少精气神你是知晓的,最多做他的护道人,不能再让步了。”
曹无霜好似有些为难,低头苦苦思考了一番,最后抬起头,万般艰难的点头道:“那行吧,这小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瞧着是禅衣老人好像捡了个便宜,曹无霜吃了个亏退让一步。
谁知,曹无霜转头就是看向了一旁不明不白就有了护道人陪同走江湖的陈莫凡,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黑白间色的手镯,交到陈莫凡手里,温柔说道:“这些都是为你收拾好的东西,这是师父答应过你的。”
“好哇,连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姓曹的小子你就是在套我是吧,故意说要我教授剑术,实则是算到了我会退让一步当他的护道人。”
一旁禅衣老人看到曹无霜连东西都准备好了,哪能还想不到自己原来是被套路了,当时就气打一处出来。
曹无霜依旧是面带笑容,也不开口反驳,禅衣老人有气生不出,只好发着牢骚,但是已经答应了别人,再加上太平山一案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走人了。
陈莫凡回过神来,接过了曹无霜递来的手镯,看着老师脸上的和蔼的笑容,不由得明白了老师的苦心。
“好孩子,师父一直以你为骄傲。”
曹无霜说道:“这前辈姓齐,性子比较古怪,以后你还是要多注意点,给你的手镯里有一本册子上写着太平山三个字,你记得给那前辈。”
陈莫凡点了点头,刚想到了什么,正准备开口问老师,曹无霜便是像未仆先知般接着道:“有老师在这里,所有事情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父亲那里我也让他答应了这次同意你走这一趟江湖。”
听到父亲那一块没问题了,陈莫凡这才当真放下心来。
“这一次老师让你走这趟江湖,可不是让你去游玩的,你不仅要好好看看这个世道,同时修行也不能落下。”
“不要凭感性去理解事物,也不能全用理性去改变事物,老师以前就教过你的,你自己要好好琢磨琢磨遇到不同的事该怎么做。”
“…”
曹无霜还在不厌其烦的叮嘱些事情要点,就像一位长者告别要出远门游学的晚辈,左叮嘱右叮嘱,生怕哪里没有跟孩子说清楚在外面会吃了亏。
直到远方传来了那禅衣老人的呼喊声。
“磨磨蹭蹭的,还走不走了?”
曹无霜最后欣慰的看了一眼三年时间长大不少的陈莫凡,笑道:“去吧,记得回来之后给老师讲讲这江湖都有哪些好玩的,老师年轻时跟着你父亲征战,未曾走过江湖。”
陈莫凡点了点头,当即双膝下跪,扶手向曹无霜磕头。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陈莫凡却义无反顾的跪下了。
陈莫凡的父亲陈庆是个武夫,也就是世人常说的粗人,陈庆对于教育一事不太擅长,所以从小就是曹无霜教他习字读书,教他做人道理,事事为他谋划,老师为了他付出了太多了,陈家对于曹无霜,也亏欠太多了。
棋士曹无霜,当的起弟子陈莫凡这一拜。
曹无霜未成阻止陈莫凡下跪,只是脸上的笑容,终究更灿烂了些。
…
快下冬意山时,陈莫凡追上了先行一步的禅衣老人。
禅衣老人走在前面,没有好脸色,显然还是在为曹无霜套路了他感到不爽。
不过当老人看到跟上来的陈莫凡只是恭敬说道一声前辈后,就一言不发跟在老人的身后,看上去闷闷不乐的,禅衣老人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小子。”禅衣老人喊道。
“你不会是胆怯了吧,突然要离开自己的家乡,难过的要哭?”
陈莫凡似是没有听出老人言语中的嘲讽之意,他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乡,轻轻点了点头,道:“在这里长大的,怎会半点不舍。”
禅衣老人冷笑了一声,道:“还算是个人,如果刚刚你因为不想被我看不起而回答一句没有不舍,那我会就直接把你踢走了,再来什么条件老夫都不愿意带个没爹没娘的野种在身边。”
陈莫凡不免心里暗暗吐槽这老人,明明是有几分人情味的话语,都能被他讲的如此败坏品德,一想到自己以后要一直跟着这老人,陈莫凡才是真的有些怕了。
镇关寒州郊陈府—
陈府正堂。
陈潇潇依偎在父亲陈庆的怀里,正在背诵着一篇散文名著。
三年过去,如今小丫头陈潇潇已经九岁了,不仅个头长高了几分,脸蛋也瘦了几分,显得更精致漂亮了。
自从大哥陈莫凡也离家去水仙宗修行之后,陈潇潇变得安静了许多,每天做的更多的事就是读书识字,现在更是已经开始朗读诗篇散文了,她只想着每月大哥陈莫凡回来的时候,能够更加表扬自己几句,然后带着自己去玩。
小丫头的背书声回荡在正堂里,背的一字不落。
当陈潇潇背完最后一句“不知思恋之人有几多苦咸,唯有赤脚饮酒相忘于月中”时。
镇关大将军陈庆笑道:“潇潇以后可不能偷学着喝酒哦。”
陈潇潇虽能背诵诗文,却还是未能全部理解文章的意思,并不晓得文中那思念之意是个啥子东西,不过对于父亲的话,小丫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陈庆把陈潇潇放了下来,笑道:“今天书背的不错,去玩吧。”
陈潇潇嘻嘻嘻的笑了起来,说道一声爹爹晚安,就往门外跑去。
正堂门口,没有跟着陈莫凡去水仙宗的侍女秋雨等候于此,向屋内陈庆弯腰行了一礼,便被高兴的小丫头牵着手离去。
陈庆独自一人坐在正堂里,举起茶杯慢慢品着今年新收的好茶。
好半响,一个人影走入了正堂,同时陈庆的身后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走进来的是曹无霜,而身后那个,则是陈庆派去保护曹无霜的人。
曹无霜一进来,接过陈庆递来的茶水,说道:“怎么不去见你儿子一面呢。”
陈庆慢慢细茗着茶水,笑道:“见了也让我担心,不如等他回来之后再好好说说。”
曹无霜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陈庆是个什么人他最清楚了,表面上毫不在乎,其实心里肯定想着他那宝贝儿子呢。
这时,陈庆身后的人影完全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裹黑布的人,面带黑色尖嘴面具,全身散发一股阴凉气息,如果不仔细看,估计都看不出这里有个人。
黑衣男子半漆跪下,开口道:“将军,需不需要紫蝶栏派些高手暗中保护在少爷身边。”
陈庆回过头来看向身后这个黑影一般的存在,说道:“你认为紫蝶栏中有谁可以打的过那个老前辈。”
黑影想都没想,答道:“无。”
陈庆接着道:“既然如此,就不需要派人了,免得让那老前辈查出来,还误会了我们。”
黑影恭敬点头道:“是。”
“对了,凌州那里出什么事情了。”陈庆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有碟子回报,赤凌城一王家商富一家五口出行踏春时失踪,现还未找到。”
“哦?”一旁的曹无霜问道:“是与那上任经略使严家大女儿成婚的王家?”
黑影如实回答:“正是。”
“那就有些麻烦了。”曹无霜看向陈庆,开口说道。
陈庆点了点头,看向黑影,下令道:“明天你就去凌州查询此事,务必调查清楚。”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