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丞在绥德镇当了十余年县承了,早在刘县令之前就在县衙当班,可谓混得如鱼得水。他表面功夫做得很不错,暗地里却安排自家的亲戚在县衙做些巡查的小役,也就是今天常常提到的临时工,经常让他们做些贪赃敛财之事。
今日刘县令在县衙所说征兵之事,听他意思是把征招民兵之事安排给了李千户,暗地里不由有些鄙夷刘县令。
张县丞心想,看来刘县令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表面上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到头来还不是要拍上官的马屁,甚至权力和好处都拱手让了出去。
哎,如果让我来主持征兵之事,又不知道能捞多少外快,真是可惜。
哎有了!张县丞又想到,李千户并不清楚本县的人员和户口多少,但是自己清楚啊,到时候自己不妨向千户大人提议,说此次征兵百姓一视同仁,按每家人口多少平摊,大户出人多,小户出人少。
嘿嘿,想来千户大人听到我的提议,一定会很满意,让自己去点名造册。自己一插手,到时候征招的好处,还不是手到擒来。嘿嘿,到时候那些富豪乡绅想要不出人,还不得乖乖交出银子,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感觉有些激动,不由自主地捋了捋胡子。
没多久,刘千户和他的三十名亲兵就来到了县衙门口,刘县令,张县丞及一干县衙官吏赶忙来到县衙门口迎接。
只见一股肃杀的气氛顿时笼罩在县衙门口。
那些平时只是狐假虎威,借官府的名头来仗势欺人,吓唬吓唬平头百姓的衙役,此刻和那些上过战场的士兵相比,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千户真是神勇魁梧!手下个个也是以一挡百的好汉子!下官替绥德镇的百姓,感谢诸位英雄的守护!”张县丞看到了李千户,抢先一步,大声把心中腹稿念了出来。
“哪里哪里!县承过誉了。本官和此次前来,是受刘县令嘱托,主办征招操练民兵之事,还要请诸位配合。”李千户洪亮的嗓音顿时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李千户客气了!李大人请上座!”张县丞又赶忙说道。随后,李千户,刘县令和张县丞三人一前一后,踏入县衙。
“关于怎样编选民壮,如何操练民兵,刘县令可有想法?”李千户心中冷笑,脸色如常,像是在随口提问,眼睛却盯着刘县令。
“恕下官愚钝,在下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刘县令心中苦笑一声。
“......”此时李千户并没有着急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决定先晾一晾刘县令。
张县丞想道这次能不能捞到钱,就看此刻了,斟酌片刻,开口说道:
“李大人,下官有一个粗浅的建议,此次征兵不如一视同仁,按每家人口多少平摊,大户出人多,小户出人少。也显得李大人公平公正,也避免落人口实。”
“嗯!本官正有此意,”李千户听到张县丞这么说,不由得拿张县丞和刘县令作比较,更是嫌弃刘县令。随后又说到,“张县丞,本官对镇中户口及各家情况,并不清楚,希望你到时候能确定民兵人选,到时候交给本官登记造册就可。”
“是,多谢李大人,到时候下官一定不辜负大人的厚望,全力完成......”张县丞闻言一喜,习惯性地就开口奉承,只是还没说完,就被李千户打断了。
“哎,客气客气!”李千户先是不耐烦地打断了张县丞,接着慢悠悠说道,“县丞啊,说道民兵人选,我家不成器的女婿马遂,希望县丞多行方便,到时候张县丞......”
张县丞听到李千户开口,还以为会有什么说法,听到他开口说出自己的女婿马遂,不由放下心来,连忙接着说道: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会把马遂登记在民兵之列......”
“一定要把马遂登记在民兵之列!”
此刻,李千户和张县丞几乎同时开口,可所说内容却截然相反。张县丞听到李千户说话,越说越感觉不太对劲,最后不由得说话声越来越小。
“啊,为什么?”张县丞听完后不由得脱口而出。此时刘县令也有点纳闷,准备听李千户解释。
李千户先是不着痕迹地瞅了张县丞一眼,接着说道“马遂身为绥德镇百姓,自然有义务保卫自己的家园,同时又是本官的女婿,更应当以身作则,应征入伍,否则,怎么能让百姓信服,起到公平公正的作用呢?”
张县丞听到后,不由得垂头丧气,就好像好不容易就要逮到的鸭子,被人要走,结果那人还把鸭子给放跑了;刘县令听到李千户所言,对李千户的高风亮节更是敬佩不已。
“就按绥德镇县城和乡村人口比例多少,分别征召民兵;招兵按每家人口多少平摊,大户出人多,小户出人少;本次征民兵五百人,县衙备好民兵补贴及民兵所需武器装备,以长矛为主,弓箭为辅,如若不够,可以从本官这先从借用。不过,借用数目,装备人员,借用日期都要登记成册......”李千户侃侃而谈,把招兵的细节一一道来。
“最后,希望二位大人及县衙做好准备。那么,二位大人如果还有何疑问,不如当场提出来。”
张县丞听到李千户把事情计划的滴水不漏,见到自己无缝可钻,此时正在黯然神伤;刘县令则是仔细思索李千户的安排,见到安排的井井有条,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也就没有动作。所以最后二人都没有开口。
“好!那就按计划执行吧!”
“是!李大人!”刘县令吩咐县丞征召绥德镇一部分区域,自己征召另一块地方。
张县丞一边走,一边吩咐衙役按照李大人所说平均分配名额,以免到时候给李千户落下不好的印象。
张县丞手里拿着纸扇,晃晃悠悠走在县城的主街上,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圣旨中答应给予民兵的补贴,自己还可以从这方面捞一点嘛。赶紧招呼自己那几个安排在县衙的亲戚,对他们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随后义正言辞的说:
“你二人可听清楚了?对所有人要一视同仁,名额一定要平均分配,民兵补贴要发放到位!若是有什么办的不妥的地方,李大人怪罪下来,就等着挨板子吧!”
“县丞大人,小的一定认真去办!”二人带着其余衙役急急忙忙四散而去,县丞则哼着小曲,慢慢悠悠朝自家院中走去。
......
在一个客栈门口,一个身穿丝绸,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几个衙役,点头哈腰,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大人!酒楼中生意可少不了王二跑腿。如果他当了民兵,没几天就操练一回,那小店还干不干得下去啊!”说完,又从袖中悄悄掏出一钱碎银,递给领头的小吏。
“这是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钱掌柜啊,此次可不同以往,连五品大人的亲女婿都被他亲自点名叫走了,我也是没办法啊!”那小吏回言拒绝,肉痛地看着银子,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可是,小店只有这一名伙计啊!”钱掌柜名如其人,十分爱钱,又很抠门,就只雇了一个伙计在客栈,简直是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那钱掌柜在伙计不在的时候,只好亲自下手招呼了!对了,这是民兵的补贴,五斗粮食,快收好。”本来三石的口粮补贴愣让小吏克扣成了五斗。
“啊,这,这......”钱掌柜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也只能自食其果了。
接着,几人又出城,朝向乡下走去。
他们算着大约走了五里地,按五里一招募称得上平均分配了。此时正好看见了一个农户家,就走了进去。
屋内,名为郑大的农夫看见县役走进自家宅院,赶忙出去迎接,随后,几人就对他说明了招募民兵之事。
“诸位大人,自己家中只有我这么一个劳力,如若小人应征入伍,当了民兵,农忙的时候怎么办啊?”郑大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
“郑大,朝廷早想好了,这是专门给那些劳力不足的民兵家中的补贴。”
“大人,这,这恐怕不够吧?”郑大看着官差递到自己手中的粮食,开口问道。
“怎么,难道你想抗旨不成?就连李千户的女婿都得去应征,难道你的身份比李大人的女婿还高贵吗?”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
张县丞见没有借口从百姓手中寻好处,就从朝廷补贴下手,这种现象在明朝中后期很是常见。特别像是救济灾民的时候,从朝廷拨下来的粮食,一层层克扣下来,真正到灾民手中,往往不到十之三四。
暂且不说张县丞这边如何,让我们看看刘县令这边。
此刻,刘县令和几个衙役正站在一户农家院里。
“县令大人,家中除了老母妻小,只有我这么一个劳力。大哥已经于去年战死了,没了我谁来干重活啊?请大人开恩,放过我们一家吧!”名叫牛二的农夫听闻自己被选为民兵,无奈对刘县令诉苦。
“牛二,按绥德镇人员分布平均征召民兵,正好轮到你家,这也是没有办法。但是朝廷下达圣旨,家里只有一人男丁的可以减免纳粮六石,也足够填补你平时的劳动力了!另外,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收下吧!”随后,刘县令从自己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了牛二。
“那多谢县令大人!”牛二闻言一喜,一边说,一边跪着跟刘县令磕起头来。
“哎,起来吧!”
......
绥德镇方圆几百平方里地,因此走遍全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古代人口更为稀少,也较为密集,所耗时间也不超过十几天的功夫。
在县城外不远处的空地,李千户按照操练新兵之法操练招募来的五百民兵。
由于新兵绝大部分都是乡民招募而来,而五百民兵中有农民,有城中百姓,两者训练方法虽然相同,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却截然不同。因此,一天操练下来,像马遂这些没有干过农活的人,筋疲力竭,简直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赶在宵禁之前,马遂好不容易一瘸一拐地才赶回了家,进了家门,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岳丈看自己不顺眼想教训自己,就跟自己的媳妇诉起苦来,结果又被媳妇说教了一顿。
“马遂,今晚我要睡西房,今晚你和充儿睡吧!”
马遂和马充两人大眼瞪小眼,听到李氏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马遂不由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