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耗子在前没有异样,就是该你发财,但如果鼠天官一进古墓就两腿一伸,呜呼哀哉,那盗墓人就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却说路阿七从怀里取出了鼠天官,像掷石头一般丢进了深坑,那只大耗子一入深坑,立即被煞气包裹身体,黑雾钻进七窍,硕鼠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然后全身就被煞气融化,化为了一摊脓血。
先前那些乡民不知道煞气的厉害,最后也是遭了这种死法,连一根骨头都没剩下。
“真的凶,怕只能等月光把煞气照散,咱们才能下去取宝。”路阿七朝着黑虎和三爷摇头。
三爷当然知道煞气的厉害,嘴里也没说话,只是找了个土墩靠着,闭目开始养神,一来是不想跟路阿七说话,二来是走了半天路,确实有些疲倦。所以不知不觉间,三爷就睡着了。
觉才睡到一半,三爷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刀口上讨食的人,熟睡也有三分醒。
三爷当即被脚步声惊动,一边伸手按紧腰上的驳壳枪,一边虚着眼看着前方,此时三爷眼前的景象有些古怪,黑虎和路阿七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穿灰色长衫的老道士向他走来。
老道士走得不快,但眨眼间就走到了他面前,鹰三爷心里一紧,心道莫不是遇上了妖孽鬼怪,于是本能地就要拔枪。可枪还没拔出来,那老道就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鹰三爷一愣,“老人家,这是啥子意思?”
跪地的老道涕泪长流,扶住鹰三爷的膝盖,“三爷,听说您来了,老者知道这宝物是守不住了,所以特来求三爷一件事。”
“求我一件事?老人家,这话从何说起?”鹰三爷不解。
“三爷有所不知,您是鹰,注定是老者的杀星。这宝物命里就该是您的,只是宝物没了,老者的寿数也尽了。老者天命该当有此劫,能死在三爷手上,老者也不怪你。只求三爷在老者死后,能放过老者的三个孙儿。”
“老人家,我雷某人虽是江湖客,自问也没害过良人性命,我为何要杀你?”
“你将来自会明白,老者只问三爷一句,愿不愿意放过我的孙儿?”
灰衣老道的话说到了这里,鹰三爷已是一片云山雾罩。可看那老道满脸愁容,老泪纵横,心里又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所以连连说道:“老人家你先起来,放过你三个孙儿,雷某人答应你。”
“三爷是个义人,是个义人啊!”得到鹰三爷的答复,老道士顿时化悲为喜,执着三爷的手低声说,“三爷记住,宝物不是盒子,但这话您只能自己知道,千万不能说给旁人听。”
说完这番话,那老道士站起身来,急忙朝远处走。他的速度奇怪,弹指间就已经走了数丈远,在半路上,老道士似乎又想起什么,转头对着鹰三爷发出几声大喊。
鹰三爷只模糊听见老道士说什么吃不得,于是正想开口发问,不料却被一只手拍了拍肩膀,而这一拍,又正好把三爷从睡梦中拍醒。
您没看错,三爷这时候才真醒了,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拍醒他的人是王黑虎,魁梧的大汉满脸挂着关切,沉声开口问:“三哥,放快了(做梦)?”
三爷“唔”了一声,揉揉眼,发现已经是月上当空,方知道自己这一梦,居然做了好几个钟头。
“三哥,煞气早被月亮照散了,我跟老七已经开了那地坑的门,看你睡得熟,没忍心叫你。这小子在那边煮白水鸡,咱兄弟三个吃了鸡,再下去寻富贵。”
黑虎的话一说完,不远处的路阿七就提了只热腾腾的白水鸡走到鹰三爷面前,干瘦的盗墓贼满脸堆笑,撕下一只鸡腿递给鹰三爷。
“三哥,咱好久没吃白水鸡了,”路阿七说,“当年就是你一只白水鸡,救了我的贱命,这份儿恩德,兄弟这辈子都不敢忘。”
但三爷不说话,也不接鸡腿,黑虎一看气氛尴尬,立即接腔说:“三哥,这鸡你得吃,老七说了,这一票干完,他一定金盆洗手,再不碰盗墓的买卖。”
“当真?”鹰三爷看着路阿七。
“千真万确,”路阿七三指向天,“我要敢欺瞒三哥,你就赏我一梭子弹。这几年你别看我富贵,可我心里也苦。
“兄弟不在身边,我总没个主心骨。那话怎么说的,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我是想通了,再多的袁大头,也及不上我的两个兄弟。”
路阿七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鹰三爷心头一热,想起从前肝胆相照的日子,于是叹了口气,接过鸡腿结结实实咬了一口。其实男人的友情也就这样,那就是一堆碳,你看他灭了,但给它一点儿火星,却又能汹涌地燃起来。
兄弟间消了芥蒂,三个人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那只肥鸡,肚里有了货,这才进了岷江畔的地坑。煞气已经消散,月光下的地坑被照了个分明,原来这泥坑也不深,高度只有两米,就是因为那要命的黑色煞气,让人误以为深不见底。
成堆的蛇尸堆积在坑中,只有一处被清扫干净,那地方就是黑虎嘴里说的坑门。路阿七盗墓的功夫炉火纯青,旁人看起来并无异样的地方,他要找道暗门却是易如反掌。
鹰三爷紧了紧腰带,走到地坑门前——说是门,其实也就是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圆洞,洞内一片漆黑,不断有凉气朝外涌,耳边还传来呼呼的风声。
“保险么?”三爷眨了眨眼,心里有些不踏实。
“三哥,你放心,先前我已试过了,底下就是个溶洞,通着地下河,可比斗里安全多……”
路阿七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鹰三爷最烦盗墓,于是止住话头,拿出一根牛筋索,率先滑进洞里,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路阿七就已经滑到溶洞里,点燃火把朝着头顶喊,“三哥,黑虎,尽管下!”
听了他的话,地坑里的两个人也就放宽了心。黑虎打头,三爷断后,依次也循着绳子滑进了藏宝的溶洞。
刚一下洞,三爷就借着路阿七手上的火把四处打量,溶洞倒是个普通的溶洞,那会儿盗了大帅的军饷,鹰三爷被当兵的缉拿,没少躲过这种地方。要说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这里的钟乳石十分光滑,石块儿闪闪发光,像是经常被什么东西摩擦。
正在疑惑之时,三爷身边的黑虎开冷不丁开了口,“我说两位哥哥,你们闻见没,这洞里的味道,有点儿怪啊。”
三爷知道,黑虎小子从小鼻子就灵,凡去一个地方,他不拿眼睛看,而是先拿鼻子闻。听了他这番话,三爷心里一紧,连忙发问:“有什么怪?”
“也不是怪,就是有股腥味。”
这个“味”字一落地,忽然打溶洞深处飘过来一层白雾,这白雾浓郁,味道奇腥,像一团飘着的丝绸,瞬间迷了三个人的眼。三人眼睛一阵发黑,但又在片刻之后恢复如常,可这时的视力是恢复了,眼前的景象却和先前大不一样。
如今的他们的眼前,再不是光怪陆离的石笋岩壁,而是凭空出现了一座青石垒砌的小庙,庙门口挂着一副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八大王庙。
“八大王庙?”鹰三爷略一沉吟,“八大王是张献忠没得错,可这庙怎么从天而降?”
“真他妈邪门儿,莫不是鬼迷了眼?”
路阿七也深吸一口气,他虽然古墓大斗进得不少,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识过,可像今日一样站地换景,也还是头一次遇见,心里打着鼓,又摸出黑驴蹄子,摸金符等辟邪的物件儿,在空地里一顿乱舞。
可任他如何施展神通,这空地还是空地,石庙还是石庙,并没见半点儿更改。
两人站在原地不敢多走半步,唯有黑虎是个莽撞性子,他见两位兄弟迟疑,嘴里讪笑一声,“两位哥哥都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今天怎么成了瓜娃子。
“老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一定刚才那白雾挡了庙宇,张献忠这胎神死硬了几百年,难不成还能钻出庙了吃了咱哥仨?”
黑虎话一说完,就径自走向庙门前,也是这蛮老虎胆儿肥,仗着天生神力,铆足了劲儿踹向红门的庙门。可黑虎没想到,那看似沉重的大门,上脚却像一张宣纸,庙门哗啦一碎,他的余劲儿收不回来,当时就在庙里摔了个狗啃泥。
他身后的两位兄弟赶紧跟上来,把不知好歹的黑虎扶起来。路阿七抱怨黑虎不知分寸,唯有鹰三爷不言不语,细心把这小庙看了个分明。
这八大王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漆红墙白,全然不见一点破败之色。
小庙的正中,挂着两盏黄色的灯笼,灯笼下有一个神龛(kān),供着一个八寸见方的黄铜盒子,盒子前面,两行各四名带刀石俑闭目肃立,似乎是在守卫这岷江之下的西王遗产。
“奇了,”鹰三爷闷哼一声,“八大王庙里,供的不是张献忠的金身,竟是个铜盒子。”
“什么,盒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路阿七一听三爷的话,也朝神龛上望去,这一望直望得路阿七喜上眉梢,满脸红光。“三哥,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该着我们发财,”路阿七哈哈一笑,“买主要的就是这个盒子!”
“那还不去取!”刚站起身的黑虎一听银洋,两眼冒了精光,抬腿要去神龛上取盒子。
“你给我站住了!”三爷一把拽住黑虎,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这事儿能有这么简单?抬手伸腿的事儿,买主为何不自己来取,要白送咱们四万银洋?”
鹰三爷的话像盆兜头冷水,让让黑虎浑身一凉。他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可眼睛望着那个铜盒,也是一点儿没挪过窝。
“三哥谨慎,”路阿七一笑,“是怕有机关么?这事儿您大可放心,兄弟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至于财迷心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哦?你有办法?”鹰三爷问。
“自然有办法,且看兄弟的手段。”
路阿七话音一落,把腰带一扯,取出一套精钢打造的钩爪。这钩爪叫升天钩,前端铁钩状如鸡爪,后系一根细长的钢丝,尾端一个圆环,能像戒指一样固定在食指上。
只见路阿七把这升天钩直向前抛,钩爪便如子弹一般飞了出去,他这手劲儿使得巧,升天钩从铜盒左侧飞过,他又将钩子往后一扯,钢丝吃力,往回一旋,像套索一样把铜盒捆了个结实。
“八大王,老七给你道谢了!”路阿七又一声闷吼,把升天钩往回一拉,黄铜盒子在半空中不翼而飞,最后稳稳落在了路阿七手里,再看盛放铜盒的神龛,铜盒一失,神龛中立马射出四五十根刚箭,直直飞向小庙屋顶,全部钉在了房梁上。
“这事儿兄弟见多了,”路阿七得意一笑,“神龛里有机簧,一旦伸手去拿,机关就发动,不是放暗箭就是喷毒烟,都是雕虫小技。”
“不是得意的时候,”鹰三爷话音一沉,“既然拿了东西,咱们就快飞,我总觉得这地方邪门儿,迟了怕是要生变。”
三爷的话才刚刚说完,整个溶洞就地震一般颤动起来,三个人东倒西歪,站不踏实,想找地方着力,站稳身形的时候,门外溶洞顶端,一块水牛大小的石笋从洞顶脱落,砸向地面,正好把这小庙的庙门堵了个结实。
这还不算完,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刚被封了退路,这八大王庙里也生出了异变,那两排共八个石俑,蓦地睁开了眼睛——那是如假包换的眼睛,不是巧手雕刻的石眼,就好像这石俑之中,存在着八个不死的僵尸。
“不好,是活俑!”路阿七一声大喝,“快上房梁!”
话音一落,鹰三爷和黑虎心里都是一震,两人不约而同跟着路阿七翻上房梁。
三爷身形灵巧,踏着神龛一个鹞子翻身,双腿勾住房梁,身子朝上一扬,就稳稳停在了房梁上。
黑虎笨重,速度毕竟不如三爷和路阿七,伸手探梁时,被一个活俑勾住了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