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人和人的相处,如果超越友情,不一定会成为爱,它也许会成为一种近似于爱但区别于爱的特殊感情。这种感情无关性别,无关身份,他将拥有感情的双方联系成一个整体,但即使是被它联系的人们,也无法真正弄清它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也不重要。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动物,如果我们能谈论的只有爱,那这个世界该多无趣啊。
徐乐点头,“是啊,该多无趣啊。”
我笑了,“乐乐,炖牛肉好吃吗?”
徐乐再也没有回答。
我曾经有一个梦想,有生之年要去一次布拉格,喝纯正的捷克啤酒,吃布拉格最有名的炖牛肉,然后坐在伏尔塔瓦河旁边,听永恒不息的流水声。
这个梦想我没有完成,不过徐乐却帮我做到了。
徐乐是个富二代,实际上,我认识很多富二代,有些是真的富二代,有些觉得自己是富二代——有些有钱得不得了,有些有点钱就不得了。徐乐属于有钱得不得了那种,但他的生活没有一点不得了,整个大学他没谈过一场恋爱,所有时间都用来沉迷魔兽世界。玩了两年,他觉得异常寂寞,于是请求我与他并肩作战,代价是每个礼拜请我一瓶轩尼诗VSOP。
交易很成功,但我们从来没有并肩作战,因为我们的玩法都很奇葩,我喜欢在世界频道摆龙门阵,他喜欢蹲在交易行做生意。
我很鄙视他,说:“瓜娃子,奸商!”
徐乐很不好意思,说:“哥,你别这么说,太侮辱人。”
我说:“瓜娃子,给我十万金币。”
他不干。
我说:“你不给!老子就把你号盗了!”
徐乐很害怕,说:“大哥你别盗我号,我给你五万,我只有五万。”
“就拿你五万,”我大义凛然地说,“这次就算了。”
当时我觉得一切十分顺理成章,后来我发现这个事件中的一点逻辑失误——其实我连二进制是什么都不懂,用什么来盗号?
后来我问徐乐:“为什么把金币给我,你是在影响我进步!”
徐乐说:“我乐意!万金难买我乐意!”
转眼毕业,我们都放弃了魔兽世界,那段时间我住在他其中一套房子里,理论上是租,实际上是白住,因为一个坦荡的文艺青年,从来不屑于交房租。
两个月以后,徐乐对我说:“哥,我们去布拉格吧!”
我说:“我还有三千块,不如我们去跳府南河?”
徐乐说:“哥,我给你出!多大个事儿!”
我说:“不!这让我感觉自己是个被包养的妖艳贱货!”
徐乐很失落,转头去玩QQ农场,那段时间他沉迷于网页游戏,定个闹钟凌晨四点起来偷菜,搞得自己得了神经病,见谁都想要QQ,不为了约炮,就为了晚上多一个农场可以偷。
有一天晚上我失眠,缩在客厅玩大战僵尸,凌晨三点他从卧室悲伤地窜出,对着我哭诉:“哥,有个狗日的偷了我的菜!”
“我还以为偷了你的心!”我一边种豌豆一边骂他,“你个瓜娃子,富二代过成这样,老子作为富二代的朋友都脸红。”
徐乐说:“那怎么办,我实在很无聊,要不你教我写作。”
我说:“富二代学锤子写作,学约炮好吗,那才是你的天职。”
徐乐说:“要不你教我做菜吧。”
我说:“富二代学锤子做菜,学做爱好吗,那才是你的天职。”
他说:“哥啊,哥啊,你看看我,我真的很无聊!”
我说:“狗逼富二代烦不烦,老子差点把向日葵铲了!再闹老子把你打吐血!”
徐乐无语凝噎,抱个笔记本在我旁边看《哥斯拉》,看了两分钟,整个客厅响彻着两句话:“搞基啦!搞基啦!”
我转过头哽咽着说:“瓜娃子,我给你找个女朋友吧,别等哥了,哥真是直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贞洁,第二天我就给徐乐约了一个学妹。学妹是学播音主持的,人漂亮声音也甜,除了拜金到令人发指,几乎没有缺点。
可拜金这玩意儿,对富二代来说算缺点吗?
为了他的幸福,当然也为了改善我的伙食,我约在一家人均一千二的日料店,吃饭的时候我忘情啃着金枪鱼大脂,留着徐乐和学妹在一边默默无言。
十分钟过去,我感觉气氛过于尴尬,于是问学妹:“妹子,这家店还行吧?”
学妹正在噼里啪啦自拍,听了我的话,立即嗲声嗲气回答:“嗯呢,太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点,”徐乐撇着嘴,“反正一会儿大家要AA。”
“徐乐你大爷!”我吃惊地看着徐乐,“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蛊!?”
“哥,放心,你的我给,”徐乐面不改色,抬手指着学妹,“她的自己给。”
学妹的脸当时就绿了,甚至忘记了自拍凹造型。
“妹子,他是开玩笑的!”我双手高举,“他有常人无法理解的幽默感!”
“我没开玩笑,”徐乐振振有词,“有些人真的烦,从来不买单,唯一的技能就是发朋友圈,住个三星以上的宾馆就要瞎拍照,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带她去打炮。”
“你他妈有病吧!”
学妹声音不再温柔,悍勇地爆出了粗口,她提着不知真假的LV就要夺门而去,我一把将她拦下,苦口婆心地劝说:“妹子你别走,他今天可能中了降头……”
“太他妈过分了!”学妹眼里泛着泪花,“我要回宿舍!”
“让他送你回去!”我灵机一动,“你看,门口玛莎拉蒂就是他的!”
一听玛莎拉蒂,学妹脚步一停,此时身后的徐乐恰到好处地接腔:“车是我租的,实在要让人送,我给你叫个人力三轮儿,待会儿记得把饭钱转给我哥。”
得,徐乐,干得漂亮!
这局还不散,除非上帝是你干爹。
那天我特别愤怒,只好回家玩儿植物大战僵尸平复心情,但徐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挤眉弄眼看《哥斯拉》续集,算准时间娴熟地进行偷菜。
我忍不了,桌子一拍,“徐乐你给老子过来,老子今天要把你打吐血!”
徐乐瞪着眼,“干吗呀哥,我又没惹你。”
“晚上吃饭你什么意思?”我指着他鼻子,“那姑娘在朋友圈儿骂了我一夜!”
“我不喜欢这种类型,”徐乐盯着他的农场,“我要尊重我的内心。”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不知道。”徐乐抬起头,露出智障一般的微笑。
“行,狗逼富二代!老子再给你找,找到你满意为止!”
于是过了一个礼拜,我又给他约了另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是朋友林丽的表妹,港大毕业,还在法国留过学,高素质高学历,不去酒吧不去夜店,业余时间研究油画和手磨咖啡。
“这是个靠谱的姑娘,”我跟徐乐说,“你敢乱说话,老子大嘴巴子抽你!”
“你放心!”徐乐拍着胸脯,“肯定不胡说八道!”
没错,他那次真的没有胡说八道,因为他压根儿没有去,到了晚饭时间,徐乐说他叔公约他打太极,开着玛莎拉蒂在我眼前呼啸而去,还拿走了我唯一的打火机。
不去见妹子,去跟老头儿打太极?
你脑子里进了个超级玛丽?
当夜,我准备对他进行严肃的思想教育,十点多,徐乐推门而入,笑嘻嘻地跟我说:“哥,我给你买了小龙虾。”
“小龙虾就能让老子不揍你!?”我看着徐乐,“油焖还是麻辣的!?”
“每样一半,我还不了解你!”
“干得漂亮,这次我就原谅你。”
自从经历了这两次奇葩的约会,朋友们都认为富二代徐乐脑子有问题,鉴于其中有些人每天都被徐乐偷菜,所以还不负责任地猜测我和徐乐有奸情。
“徐乐!老子还得给你介绍姑娘!”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门的师范大学,人群熙熙攘攘,年青的情侣们携手而过,他们的心里只有爱,他们还不懂得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
“哥,这种局太刻意了,”徐乐走到我身边,“跟相亲似的,哪个富二代需要相亲啊?”
“哪个富二代又半夜起来偷菜?”我反问,“你想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处男?”
“反正没劲,你别约,约了我也不去。”
“那行,”我点上一支玉溪,“咱们不组这种局,你跟我出去玩儿,有男有女,我让你自由发挥。你现在太宅了,活得像他妈个牛肝菌。”
“那我也不去,”徐乐表现得很倔强,“咱们这样不是挺好嘛,看看电影偷偷菜,白天睡个觉,晚上出去吃饭,闲了一起去草堂散散步,跟神仙似的。”
“你也不能只跟我在一起,”我说,“你得让更多人进入你的生活。”
“我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徐乐抢过我手上的烟,深深吸了一口,“跟你在一起就挺好,要不咱们赶紧去布拉格,捷克的炖牛肉太出名,我真想试试是什么味道。”
“我也想试试,但不是现在。”我眉头一皱,“这样,咱们打个赌,你赢了我们就去布拉格,你要是输了,就跟我去出去享受花花世界。”
“怎么赌?”徐乐问。
“你看到大门口那对儿学生没有?”我指着师范大学的校门,“姑娘穿条黑裙子,男孩儿穿了件紫色polo衫。我说那姑娘马上要给那小子一耳光,你信吗?”
徐乐摇头,“我不信,现在俩人还抱着呢,我猜那姑娘要吻他。”
徐乐刚说完话,门口的姑娘扬手给小伙子一巴掌。
徐乐目瞪口呆,“哥,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看姑娘脸上的表情?”
“你就断定她要抽他?”
“也不全是,”我神秘一笑,“其实吧……”
“其实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大哥,半仙,如来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