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岩的落败,传到皇城里再怎么也是十多天后的事了。
这十天里,子茗接下了谢园清的案子,处理得很果断。接下圣旨的第三天,子茗便领人到侯府拿人了。
证据便是从侯府里搜出的和给谢园清致命一击的一模一样的细针。
成掣不是没有抗争,在侯府和子茗打了一架才束手就擒。
“你武功进步得很快。”
落败后,成掣还称赞了她。
一般这样说,都说明两人之前交过手。
“侯爷毕竟是老了。”子茗道:“在武学上,侯爷比我更专,而且身经百战,可惜,人一旦存了坏心思,便会迟钝起来。”
成掣笑道:“胥宁公主莫真的以为就凭几根针就能定本侯的罪?”
子茗笑道,她很乐意提起一些旧事,因为那是她得意的手段,断,便是杀伐,她已经展现过自己的果断了。
“三年前,本宫凭几句话,便定了贵公子的罪。”
一提起三年前的事,成掣怒火中烧,“本侯与你何怨何仇?”
子茗道:“待侯爷上断头台的那一天,本宫会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
成掣想不明白,从三年前到今天,子茗的所作所为,皆是针对他,他自问,与子茗从未结过仇怨。
“侯爷凭借着坐享其成的军功,在这个位置二十几年,也够了。今日本宫本不必亲自抓你入刑司,因为想要你死的人不止我一个,我想知道背后的那一只手。侯爷当日为何会出现的万花楼,我要的不是你在刑司的口供,而是一个真正的答案。”
成掣冷笑,“原来,你想知道的是这个。”
子茗道:“入刑司前,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即便贵公子远在蛮夷之地,本宫也能让他死得悄无声息。”
成掣狂笑,他戎马一生,打架输给一个女子,放狠话,也输给了她。
因为,成掣很明白,子茗说的是狠话,也不是狠话,她说到的也一定能做到。
“我不会告诉你的,胥宁公主,可惜你是个公主,否则,大周的政纪里又怎会没有你的那一笔。也幸好,你是个公主,皇家,宗庙,只记你的尊贵,不记你的杀伐。本侯也很期待上断头台的那天,因为,你会比我先上。”
成掣说这话的时候,太镇定,子茗心头竟有些发怵。
她讨厌别人用皇家公主来评判她,皇家,她从来不觉得那是家,公主,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父皇。
“侯爷既然不想说,本宫也不好多问了,你们会把事情想得很复杂,谋略,理政,立功,谄媚,用那些谋取圣心,谋取一颗看不透的天子之心,本宫却很简单,手起刀落,不过是拿起与放下之事,侯爷的答案,于本宫而言,终究是没有多大的意义。”
子茗说完,便离开了侯府。她是个很敏锐的姑娘,一瞬间便意识到成掣的事是她被算计了。
谢园清的死,除了谢允在意,本可以顺理成章成为一桩悬案,她却被引着非要拉成掣当替死鬼。
是她蠢了,还是,被仇恨蒙蔽了。
当街,子茗的马车迎面来了一人一马,近身后,马上的人下来,走到子茗的马车前,道:“殿下有请。”
子茗没有拉开帘子,这个声音她记得,唐桧,子阑的心腹。
子阑,孟宇王爷,圣上第六子,子茗的同胞兄长。
子茗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子阑了,回越城后,她养伤养了半个多月,后来,措不及防,发生了很多事。
城南有一座梨园,梨花虽然谢了,木槿花却开得极好。
木槿花边,有一片湖,湖不大,却有鱼。
子阑正在钓鱼。
如子洛所言,子阑是个面善的人,可神情里却透出说不清的阴沉。
子茗到了后,侍从将备好的鱼竿递给子茗,子茗坐在子阑旁边钓起了鱼。
“听说,你方才,亲自去抓了成侯。”
子茗道:“我刚从侯府出来便一路来你这了,你的消息比我还快。”
子阑道:“越城里,或许有人比我的消息更快。”
子茗道:“兄长,是指?”
子阑道:“子舸,子洛,还有,圣上。”
子茗道:“兄长认为我做错了,才派人请我到你面前,听你训斥?”
子阑道:“我告诉过你很多次,可以慢一点,慢,才能稳。”
子茗嘴角掠过一丝冷笑,道:“等到圣上殡天吗?”
子阑道:“你知道那晚成掣为什么会出现在万花楼,后来又急冲冲想离开?”
子茗道:“看来兄长消息的确比我灵通。”
子阑道:“是圣上授意的。”
子茗拿鱼竿的手一颤,联想起方才成掣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由胆寒。
难怪,那晚圣上身边的宗师路堂会出现在那里,还告诉她,她的报应在路上了。
当然,路堂还告诉了她一句话——谢园清会死,不是因为公主出手了,而是因为这是圣意。
子茗苦笑,道:“成掣的确是杀谢园清来的,没想到被捷足先登了。”
“那晚,在万花楼里的,还有两个人,子洛和胡苍溪。子洛在二楼和棠幽郡主喝茶,胡苍溪就站在谢园清身后。”
众所周知,胡苍溪是子洛的人。
子茗恍然大悟,道:“那根针,是胡苍溪补的。”
子阑道:“也不知道平日里谢园清怎么得罪这么多人,那晚,有三拨人想杀他,最后,是你得手了。胡苍溪插针,是想栽赃给成掣。子茗啊,我们和子洛犯了同样的错误,但是子洛懂得善后,他说服谢允让你来主理这个案子,便是挖了个大坑,让你跳。”
闻言,子茗笑了笑,放下了鱼竿,道:“兄长,你说是子洛挖坑让我跳,我却觉得这是父皇的手笔。”
子阑叹息,道:“子茗,我们现在需要藏,不管是野心还是仇恨。”
子茗明白子阑的意思,即便是真的怀疑是圣上授意此事,也在藏在心里,做父慈子孝的样子给天下人看。
“你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他能给,就能收。”
子茗沉默了许久,道:“兄长认为,我应该怎么藏?”
子阑道:“只做父皇的女儿,不做一国的公主。”
子茗闻言,抬头望天,眼角湿润,声音有些颤抖,道:“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