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的雨已经停了，这场雨来得快也去的快，叶三书刚换好衣服，便瞧见日光从窗户洒了进来，温暖和煦；言半墨和嘉鱼坐在窗前，桌上的菜刚上，还没有动，嘉鱼感叹道：“这雨真奇怪。”；
因这场雨打乱的越城，迅速恢复了正常，街市上又传来了喧闹声。
通化门城楼上，布衣书生和红衣客已经不在，巡逻的卫兵一排排训练有素地经过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
北边的重玄门后，有一座高台，五千步石阶，几入云端，一步两兵驻守，常年未曾变动过.....云端之上，有一重碑，重碑之上，刻着“栖凰台”。
大周的栖凰台，只供奉着一把琴，没人知道这把琴的名字，只知道，琴声起，万灵灭。扈丘一役，大周便是以这把琴击溃了殷陈二十万大军。
二十年来，除了圣上登上高台祭祀，栖凰台上，没有人胆敢涉足。即便是圣上赐字“天下无敌”的宗师路堂，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登上高台。而此刻，台上却站了两个人。
“二十三丝动紫皇，你为什么认定是这把七弦琴？”温子然开口问道。
风声猎猎，江黎的声音却很稳，“世人与神祇之间，多有误解。说到动紫皇，这把琴当之无愧。”
温子然道：“可惜，没有人能再奏响它。”
江黎道：“不能奏响，不代表不能靠近。”
风声鹤唳，高台上的云雾翻涌起来，温子然感觉到周身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包裹，无数的风拨动着琴弦，藏着青鸟的灵石也躁动不安起来.....
江黎缓缓地后退，面容渐渐模糊了起来，“能造出如此杀伐之琴的，你还不知道是谁吗？”
青鸟破石而出，随着江黎翻向云海，毕方没有火，只是普通的青红相间，和青鸟翱翔在九天之上.....
温子然站在高台，笑了，“原来是凤凰。”
叶三书站在廊下，看到远方在天空有一道红光，很是惊讶，秋荷经过，叶三书拉着秋荷，指着远方的天空，问道：“秋荷，你瞧，天上是不是有一道红光？”
秋荷看了看，对叶三书说道：“你近来是不是有些累，眼睛花了。”
说完，便走了。
叶三书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过去，没有错，那是青天白日的红光......
......
那把琴还是岿然不动，静静地躺在那里，受着大周子民的供奉。很多年前，曾有人带着这把琴，到昆仑，请求将它封印在昆仑山下，可是母亲没有做到，她也驾驭不了这把琴。当时温子然，不过七八岁，站在这把琴面前，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毫无办法。
茫茫天地间，存在着超世的力量，凤凰为百鸟之王，那么能驾驭这把琴的，也只有这个世间真正的最强之人。
可百里家，为什么，又凭什么，能做到呢。
青鸟绕着栖凰台飞了九圈后，回到台上，温子然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弧羽，睡觉吧。”
一道青光之后，青鸟化作了一枚小小的青石，落在了温子然的手上。
江黎也回到了台上，看着这把七弦琴，道：“昆山玉碎凤凰叫。”
温子然笑了笑，有释然，有欣喜，道：“这是我离凤凰最近的一次，你说它还在吗？”
江黎道：“百年前，周王室曾派人去极北寻找过它，可惜没有找到，所派去的三支队伍，一共六千人，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回来的那个人说北方没有凤凰，他在如月状的清池边上，遇到了毕方。显然，这是谎言。”
温子然问：“回来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江黎道：“一百年过去了，岁月早就见证了他的生老病死，凡人看岁月，如同井底之蛙遥望天空，我们即便有所不同，所看到的也仅仅只是天地一角。”
温子然道：“所以，你承认冥冥之中，真的有绝对超凡的力量，运筹着人间万物的生长和凋零，我们只是因为渺小，无法窥见而已。而拥有那种力量的，便是神。”
江黎仰望天空，在比天空更远的地方，或许还存在着无数的天地，仅仅在这方天地里，苦苦挣扎求索的人，包括自己，都如尘埃一般，转瞬即逝。
“实不相瞒，我一直苦思不得其解的，其实不是世上有神无神的问题，而是，何为永恒？神若存在，那是不是永恒的呢？若是，为何，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任何神明了。”
“这是一个问题。”温子然道：“答案需要我们去找，光想有什么用，想破脑袋都没有答案。”
江黎问：“如何找？哪里找？”
温子然道：“故乡山川，风雨雷电......”
江黎看着温子然，他自小就不够豁达，他想知道豁达之人是如何看待永恒的。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江黎闻言，眉眼舒展开来，既而，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用尺寸丈天地，用天地守岁月。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这是天地之间最简单的规律，明白规律，便能窥见天地一角。子洛曾说天宝第三册揭开了尘世的一角——万物生而有灵，有灵而飞升，飞升佑万物。
这其实是自然的循环，循环，日日复日日，夜夜复夜夜，便是永恒了。
原来这个世界是一个圆形，而不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线......
想到此处，竟还是有些失望。
更失望的，是温子然，因为他和江黎是在打架，这场架，他并没有输，却不得不甘拜下风。
......
回到万花楼的后院，茶已经凉了，温子然瞧了瞧日头，道：“已经未时了，你还没用午膳吧？”
江黎诚实回答：“我早膳都还未曾用过。”
温子然道：“那这顿我请你，八宝鸭，红参鸡，糯米丸子......”
江黎道：“我请吧，算是给上次在兴义巷伤你的事赔罪。”
温子然摇头，道：“那件事可不是一顿饭便能算了的事。”
江黎道：“那温公子，想如何？”
温子然道：“我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你，总归你欠我一次。”
江黎笑了笑，没说话，径直往前院去，温子然跟了上去。
“还有一件事，咱们今天虽然打了一架，但打得挺和谐的。借这个机会，警告你，越城的局势我并不关心，谁做皇帝和我也没有关系，但子茗，你不能动。”
江黎寻了个位置坐下，温子然招呼小二：“老规矩。”后，便也坐下了，死盯着江黎，在等他回答。
“她只要呆在扬州城不回来，便万事大吉。”
温子然蹙眉，“看来你的确要往她身上使招了。”
江黎道：“无奈之举。”
温子然道：“若皇帝非要召她回来呢？”
江黎道：“有人能为她拦下来。”
“谁？”
江黎的表情严肃起来，看了看温子然，最终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