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服少年又怒又臊,他剑爱剑夸作绝世名剑,谁想到这个疯子居然提上了典籍碑文中的上古神剑!他的宝剑虽然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铸剑所——败剑炉的三流之品,但在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剑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你这乞丐也懂剑?只怕是剑都还没摸上过!”华服少年反唇相讥。
陈后不为所动,仿佛在自问道:“人懂剑?非也非也……”
话还未毕,众人面前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虚浮的剑气,一惊之下纷纷举手欲挡。
慌乱之间,陈后竟瞬间出现在华服少年面前,一字一字地郑重道:
“是剑懂人!”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陈后已脚踏马首,兔起鹘落,将剑夺了过去。
血爪门一众当即亮出武器,队首八骑将车围簇起来,后方三列甲士也一齐迎将上来。
陈后却犹自失神,痴痴地望着尚在鞘中的宝剑。
剑鞘倾下,滑出寸许,白芒流过剑面没有丝毫凝滞,在鞘口分断犹如缟素半裂。剑身薄平匀整,上有古篆小字刻曰:流光。
这剑光仿佛与陈后的血脉同步律动,更像是流淌在他身体里的并非血液,而是这白芒。剑刃在鞘中隐发嗡鸣之声,好似伏在他的耳畔窃窃私语。冥冥中,陈后觉得自己缺失了些什么,而只有握剑在手,他的生命才得以完整。
陈后略感到唇焦口燥,本能地想握住剑柄,抽剑而出。
但抽剑逞一时之快是易,破誓毁约,违背师父的禁令对陈后而言却是难上加难。
天人交战之际,陈后暴然低吼一声,前推剑鞘,使剑急射出去,如闪电一般插入了前方的马车,并带着酸楚仰天狂笑:“好鞘!哈哈!好鞘!”
这时华服少年以为陈后不识好剑,居然把装剑的剑鞘当作宝贝,愣住片刻,也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个买椟还珠的傻子!哈哈!”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旁边老者眼看飞来的剑时的铁青的面色。那看似随意从鞘中推出的剑,竟生生地将剑柄深嵌入了用精铁打铸的马车门板!这一剑中饱含的剑意,更是使得久经杀伐的老者汗毛直立,倍感危险。
这主仆二人一喜一忧,加上周围死寂的护卫和前面犹自疯笑的陈后,在这荫蔽的林间道上,烘托出无比诡异的气氛。
最后还是那个老者走了出来,抱拳道:“老朽方无愧。这是小主尊姓阎讳名少杰,乃是天鹰府麾下血爪门门主独子。阁下半道拦截,夺鞘还剑,恕老朽愚昧,实是不明其意。若想作客,阁下可乘老朽的马同我家少主一道回南枫城总坛饮杯茶水;若欲为敌,还请阁下划出道来,总有商榷的余地,毕竟老朽护主在外而见血是为奴的失职,而动起手来阁下却也未必有实打实的胜算。”
陈后不敢陷入门派争端,怕他看出自己空幽谷弟子的身份与来意,于是有意将他们的猜测引到其他仇家上去,说道:“‘血爪门’当年裂骨吸髓的功法多威风!难道变成鹰爪子后就只敢借别人的名头了么?小生不才,早对贵派昔日风采心驰神往,今日便想开开眼界,不如前辈向我使就一番如何?”
方无愧顿时明了:“哈!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的仇家寻上门来,我门行事既然敢做就不会后悔,至于手段残不残忍那就留给弱者去评说。应付仇家的事血爪门从前就没怕过,倒不至于如今越活越回去,要仰仗别人的威风!”
陈后不再多说,看向了手中的剑鞘。鞘为却影铁打制,此铁质地特殊,阳光照射会被吸敛而入,用来给流光剑藏锋纳芒是再为合适不过。只可惜那剑主阎少杰兴许是想给剑增添点宝气华光,在剑鞘两面各镶嵌了几块鸽血石。陈后暗自叹息,觉得那华服少年实在没眼光,给此等优雅清寒之剑粉饰如此媚俗之物,胸中愤懑,替宝剑不平,于是在脚边石头上敲下宝石。
“叮叮咚咚……”
阎少杰眼见陈后完全无视他,顿时气红了眼,向四周护卫嚷嚷道:
“给我上!给我杀了他!”
众护卫领命围攻过来,陈后举鞘作剑,用前几日竹林所悟出的微明剑式,与他们缠斗一处。丝毫真气未动,而那十余人竟连身也近不了。
方无愧在一旁凝神观察,打算看看陈后到底有几斤几两。但他发现陈后并没有使用什么厉害的剑招,相反,他的动作都可以说得上是绵软无力。但恰恰是这柔弱,众护卫无一能攻破,而往往那些护卫的攻击一被拨乱,甚至深陷其中,下一步就会被带动,以致于完全受制于人。
方无愧对敌半生,阴柔的功法见过数不胜数,但也从未见过如此以弱胜强,虚实不定的招式,当下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剑法!你究竟师从何人!”
陈后不齿血爪门行事毒辣,因此胡诌答道:“我家世代杀鸡,这是祖传的‘斩鸡剑法’。瞧!这是‘鸡头点地式’。嘿嘿,这是‘鸡爪刨食式’”言语间,一招打在了一个护卫头上,护卫脚步不稳,向前摔了个狗啃泥。又一招以剑鞘揽住一人双手,将其摁在了土里。
方无愧大怒,他情知陈后是在讥讽他们“血爪门”投靠天鹰府,改换门庭称自己为“鹰爪门”,于是将鹰贬作鸡,招式里净带鸡头、鸡爪的来羞辱他。
这时阎少杰看猴戏一般地坐在马上,眼见自己的奴才失利,被对手玩弄于股掌,顿时气得大拍马头,直骂道:“废物!”
此时再听到陈后出言暗讽,这如何能忍得?勃然发怒道:“方老!给我上去用铁爪抓裂他的头颅,吸干他的脑髓!”
陈后听得一惊,如此稚嫩少年开口便是要凿颅吸髓,可见血爪门平日里手段是如何的凶残狠辣,还不知此前有多少人惨遭了他们的毒手。
大敌当前,陈后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决心要压一压此门中人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