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躺着泥沼中的陈后缓缓苏醒。
撑地起身,带起来半截身子的泥水。尽管身体沉缓,但心里却无比轻快,因为他一切都想通了。
他本就事先禀明过师父,此次回来后便会远去,何必再忧心身后之事?人死万事空,与其在此地哀叹自己的不幸,不如用自己仅剩的生命救回萧萱师姐,这便死而无憾了。
人在世上,总有比徒劳地延长自己寿命更重要的事,陈后认命了。
或许师父说的对,强求不得。
出事的共有东路纪师兄所领队伍和北路萧师姐所领队伍,空幽谷地处翼野南角,天鹰府势力尽在北面,萧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提出由自己镇守。只是不料褚、卜二人后来闯谷,谷中一片大乱,使众人一时间忘记前面还惹下了天鹰府这个大敌。
依陈后推断,闯谷的两人急于夺宝,不太可能攻完东路又转而攻向北路。而且空幽谷从来不与世相争,数来数去,从创派至今与外界有恩怨的也就这两档子事。因此,萧师姐一行人最大可能还是被天鹰府的人掳走了。
天鹰府遥居翼野北部,短时间内难以来攻。但是其门下二十六附庸,世称“天鹰二十六羽”,遍布翼野各地,如果是天鹰府下手,极有可能是委派他们所为。
陈后一路北去,打算前往“二十六羽”中最近的鹰爪门打探消息。
鹰爪门原称“血爪门”,凭借一手“粹髓血爪功”独霸翼野东南角。传言这门功法极为刁钻狠辣,一旦对手被爪功制住,无论你练体功法如何强横,都会被爪子破肉碎骨,榨取你的精血骨髓来增强其自身功力。
后来实因此法过于残忍,树敌过多,因而在天鹰府夺得翼野魁首之后主动投靠,并更名为“鹰爪门”,不过世人多称其原名。
曾经,世上正邪两道泾渭分明。正道契合天道,奉行“损有余而不不足”,注重炼养自身精元,与天地和谐共存,有炼气、炼体、化神、结丹、坐悟等法。而邪道则是奉行“损不足而奉有余”的歪理邪说,剥削强夺天地造化,专行炼魂、夺舍、采补、吸元之举。
但如今时入末法,道心崩丧,正邪的定界早已混淆不清,才使得血爪门、卜阴泽之流遍行于世。除非他们引犯众怒,否则根本就没有曾经的正道出来匡扶正义,攘除奸邪。
在如此时代下,更在天鹰府的背景下,以吸榨他人精血为功法的血爪门得以长存至今。
血爪门在此地势力极大,耳目众多,所以陈后打算先走出这崇山峻岭,再沿着大道往前走,希望能打探到些许风声。
待得走出深山后,陈后在大路上行了一日。途中听那些贩夫走卒、行商游旅所闲聊的尽是那东象角、亢二野交界坠下龙尸的诸番奇闻,而天鹰府与空幽谷的冲突却似无人知晓,可能是天鹰府自觉耻辱,对此事没有外传。
又行得一日,陈后遥遥看得前方一队车马对面驶来。
前面的八骑并进,坐下黑麟角马,水陆兼行,左右两骑士各扛一面黑底赤爪旗,迎风烈烈。中间一车二骑,一老一少。后面十数甲士分三列,各握刀兵,肃冷生威。
赫然是血爪门的排面!
陈后凛然一惊,忙窜入路边密林,暗中窥伺。
忽听得车前二骑中的那位华服少年问向身旁那位粗衣老者道:“方老,你说这天鹰府抓这女子去做什么?难不成和最近传言……”
话还未毕,就被那粗布老者慌忙打住,神色凝重地拱手说道:“少主,莫要在大道上谈论这事,以免有心人听到。”
“说说还不行吗?人家一下令我们就得出来忙前忙后,自己却连指示都没说清楚就走了……”少年自讨没趣,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这倒听得陈后暗想:天鹰府下令血爪门在空幽谷左近捉拿的女子,血爪门又半知半解,不明详情,这不是师姐还会有谁!又看着那些护卫严然戒备的样子,想法更加坚定了几分,顿时发力,遁向前去。
不一会儿,那华服少年解下佩剑,置于马颈处,轻轻拂拭道:“我求了整整三年,父亲才答应替我去往东象败剑炉求得此剑,等我学会了御剑,我定要亲自斩几只妖来喂喂它!”
粗衣老者笑道:“少主这还是在责怪老奴不让你动手了!请少主放心,待得少主功成,几只小妖的血就不配喂这口好剑!老奴那时一定亲自带少主去斩斩那些成名修士的佩剑,毕竟以剑喂剑,才符合少主的身份嘛,哈哈哈哈!”
“好!等我斩足了九九八十一剑,成名翼野,想必此剑也能跻身绝世名剑之列了吧!哈哈!”
车马前行间,却见一个浑身烂泥,蓬头垢面的人拦在道路正中。一掌旗手停马喝道:“哪来的乞丐!竟敢拦鹰爪门的座驾!”
此人正是陈后,他原打算直接劫车救下车中女子,但考虑到自己并不能确定车里是萧萱师姐,再加上空幽谷已然和天鹰府结怨,实是不宜再生事端。
思虑之间心生一计,何不先装疯卖傻赶走这些人,再看看车上是否是师姐?如果是,他们也决计想不到这个疯傻之人是空幽谷弟子;如果不是,转身即可离开,等到他们派增援回来,看到车中的人并未遗失,还会以为是被个疯子胡乱袭击了一番,只好认栽。
巧在陈后出谷后便在滂沱大雨中“疯”了一次,可谓是驾轻就熟。再者,数日急行根本不曾洗浴,这一副邋遢模样让陈后即使不开口,就已经有了三分疯性。
“绝世名剑?《山海志异·剑篇》有载:一曰帝昊,二曰穷皇,三曰虚妄,四曰烛明,五曰归幽,六曰蔽日,七曰无始,八曰无终,九曰黎九,十曰昆冈。不知公子手中所握的是哪一柄?
此刻晴空万里,想必不是《天诛录》中遮天盖地的蔽日剑。《鸿蒙碑志》有言:帝昊剑擎天立地,一面刻有诸天星辰,一面绘有大地山川。此剑看起来也不像,莫非是黎九剑?不对不对……”陈后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