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后头一次听到这些世俗里的恩恩怨怨,根本就不想理会,但自己师门已经与天鹰府产生了纠葛,也难以像往常一样置身事外。
于是也细细斟酌道:“我看荆颜奇、厉山、徐南明三波人来势汹汹,决计不是去好意祝寿的,明目张胆地灭去了天鹰府的一个附庸,肯定是有恃无恐。但我想不通的是,荆颜奇之流还好说,本来就是在隐士陋巷干的这种买卖,可‘驼犀’、‘浮霞客’这种隐世不出的散修为什么也会掺和进来,到底是谁想推翻天鹰府并且有这么大实力号令这些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隐世不出,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利益可以让他们出世,世事皆然,少见多怪。”
“依你看,这局到底哪边更有胜算?”陈后扭头发文。
“我相信实力,詹沧难早在多年前已是名副其实的翼野魁首。此番出关,只怕是更上一层楼。”
陈后反对道:“我并不认为实力跟着岁数虚长,要知道修士习练术法、延寿续命都是在躲避天道因果,每活得越久或是悟了更多,总会引起天妒,降下天道雷劫,此时若有敌人趁虚而入必将性命垂危,这也是许多大修行者避世的原因之一。如今詹沧难为立威翼野,将实力曝于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引发雷劫,岂不凶险万分?若是詹沧难身消道陨,天鹰府可就万劫不复了……”
化方千机琢磨道:“劫中有劫,难有定数,难有定数啊……”
师姐呢?陈后叹息地想道,师姐到底在哪里呢?经此一大乱不知她是否还安全……
思绪飘浮间,化方千机又突然拉住他,一起隐在了袍子内。
难道还有人要来?
陈后惊疑地看向了他,只见化方千机那张笑脸逐渐扭曲,眉头紧锁,变成了一张愁苦惊惧的面庞。陈后惊呆了,他原以为化方千机只是带了一张普通的人皮面具,没想到竟然还可以根据心境变化表情,这莫非是一件神奇的秘宝?还是说这好似皮制僵死的面具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化方千机面色越来越凝重,然后食指搭在唇上,朝陈后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陈后有了刚才的教训,自然不会再轻举妄动,但化方千机的行为让他又是不解,又是骇然。
先前荆颜奇之时,化方千机毫不在意,甚至还能捉弄陈后;接着厉山到来,化方千机拉起袍子,却能谈笑自若;直到徐南明接踵而至,他才有所顾忌,不敢轻言擅动;可轮到现在,化方千机却连大气也不敢喘!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过来半晌,空中才出现一道身影,来人是个枯瘦干瘪的老头。他似乎是没有血肉一般,蜡黄的皮肤直接包裹着柴骨,眼眶和腹部深陷,几缕头发黏在后脑上,毫无生气,倒像是具封棺千年的干尸。
他盘腿浮空,不带起一片风尘,气势平平无奇,却也不知化方千机为何如此悚惧。
老者也同前几人一样审视了一番破败的鹰爪门,不知是否看错,陈后依稀见老者微叹了一口气。待他临走之际,还若有所思地朝陈后这里望了一眼,就单单这一眼,陈后就知道他绝不如刚才自己所认为的那么简单,因为这眼神直透灵魂,仿若一场近在咫尺的对视,而陈后全身发麻,能做的仅仅只是不让自己溃下阵来。
好在老者只看了一眼,就还是朝着北面飞去了。
又过了一刻,化方千机终于松了口气,陈后便知道那老者已经走远了。
“莫非是‘枯木道人’木逢春!他居然还没死!”
陈后心有余悸,只听得化方千机说道:“他便是长生一流的人物!可他成名于千余年前啊!”
“这么说他至少有千年道行?”
“这你也不用太过惊讶,长生流派本就旨在研求长生之道。如果说炼体流是凭借身体强硬扛过天劫,那么长生流就可以说是想方设法躲过天劫,因此他们的实力一直为人所诟病。枯木道人也不例外,世人盛赞他的长生避劫之术,却同时对他的武道嗤之以鼻。
可自古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一遇,才知道他的实力亦登峰造极,只怕与詹沧难、青虚子之流在伯仲之间。说来惭愧,他的传承、功法、事迹我一无所知,纯靠多活了这么些岁数,才记得有那么号人物。”
陈后听他提起师父,眼神一亮,想这化方千机博闻广见、阅历丰富,兴许知道师父为何禁自己用剑,但他不敢直呼青虚子名讳,只是试探地问道:“空幽谷客足不出谷,门中更是不与天下争锋,你为什么将其与天鹰府主作比较?”
“你不知道?尽二十年来这两个门派可谓是声名鼎盛啊,不过瞧你这呆样子,估计是有没听说过。这要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詹沧难已不理俗世,由其长子詹元启任天鹰府主,只不过继位没多久,宗门内就出现了内斗,死伤无数,据说近半附庸消亡,只剩下如今的二十六个。可詹元启也算是个人物,用的几年光景就强行镇压下来……”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还遇打头风,在这个要命的关头一个仇家找上门来,以恐怖的实力一连挫败了天鹰府数位长老,用重伤的代价拼杀了詹元启之后还全身而退!那时詹沧难正闭死关渡劫,却突然遭遇了丧子之灾,可以说是痛愤难消,强行破关而出,这时仇家却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要说这天鹰府先经内乱、再遇外患,连府主性命都保不住,声誉、势力不免大降,要换作别的门派恐怕早就是一蹶不振,独力难支了,可瘦死的骆驼就是比马大,天鹰府硬是将翼野之主的位子坐到了现在。
等再过了几年,那仇家竟然自己冒了出来,扬言自己重伤已愈,打算在翼野开宗立派,公然对抗天鹰府。詹沧难岂会坐视不管?
亲率二十六门众前往剿杀,可还没走到那里,他们却得知那仇家已经被人摘下头颅!你可猜出是谁杀的吗?”
“难道是……空幽谷客?”
“是极!那你可知道他用了多少招方才击杀吗?”
“多少招?”
“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