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冻水禁密无缝的涌上裹携,刺骨的冰凉掩盖过感知,水渗透到五脏六腑,几回吞吐间都是困难无助的窒息,一如当年的,心如死寂的,任由身体砸入渊底。
水就像那穿肠的寒刀般割裂着她的肌肤,可却痛又不见血。
漫长无声的折磨已爬进她逐渐模糊的神经,肆意叫嚣着,是要替她做主,黑暗快些逼近,恍惚间穿插着某些丝缕的记忆也随着这片黑暗欲要幻作泡影。
通透后任是举步艰难都激不起心中的波澜,如死水般沉寂着,所有的希冀与期待都归根于无。
放松被寒气相逼后僵硬的身体,得到某种松懈般的缓缓沉下。
生死间,忽然一抹温度牵住了那已经冻的发僵的手,很微弱的温暖,却是努力的想要在手心中蕴染开,她沉沉的抬起眼皮,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笼罩盖来。
那人水性似乎极好,扳过她的肩膀揽入怀里,迅速的使力朝水面去。
探出身后他卯劲甩了甩已湿透的乌发,喘了口气,抱起这轻无份量的身骨游至岸边,落地后握住她双臂不轻不慢的摇晃着,就是迟迟不见醒。
“喂!”他叫喊着。
莫不是已经....?伸手探了下鼻息,知尚有一息存在,还活着,紧张的思绪得到了松气。
在他认真思考着要不要帮她做牵引呼吸时,一口含在嘴中良久的水急急的呕了出来,接着又是剧烈的咳嗽。
男子被这强烈的反应惊到,立马轻拍着她的脊背帮她平复顺气,因这意外的落水,舟船一行人都慌忙的将舟头调回方向,此时芙笙已上岸,顾不得那么多,焦急慌忙的就朝姬无忧这边奔来。
看到小姐被人救下后,她提起的心就落下一半,不晓得小姐现在醒了没有,又是否安然无恙,她那颗好容易按下的心又高高悬起。
飞快奔至姬无忧身侧后握住她那冰凉的手,虚弱到可怕的苍白脸色映入眼中,着急到快要哭出声:“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
“放心吧,她没事,在需要一点时间就会醒过来。”大概是哪家千金不慎落水后,与其同行的丫鬟寻来了,男子放柔语气安慰她。
小丫鬟低低呜咽了声,紧紧搂过半沌半清的姬无忧不说话。
而后才跟来的叶楣见到这副场面,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解气,得到的报应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老天要她死也是应该的,如今换作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在离不远处的地方高昂起头,傲气十足的站着。
怀中人几次剧烈的咳嗽平复后才缓缓的睁开眼,空洞的双眸无焦无距,是仍处在昏暗的黄泉间徘徊。
人已经醒了,可芙笙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她多少明白些这样无神的神情是有多难受与绝望,她抬头向男子道谢:“多谢恩人舍命相救,小姐会将此恩铭记于心的。”
“咳,言重了。”男子谦虚笑着,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应该是哪家的富贵公子,不仅穿着扮相临风玉树,举止行为都颇有涵养,临走前还礼貌的作揖礼:“愿小娘子早日康复,我们各自珍重。”
说罢转身要走,还没迈出几步就停下,男子低头,两根葱白的细指没甚力气的捏着他的衣袍,回头看,是那苏醒不久还虚弱狠劲的小娘子。
男子抬眼看向她,对上那双眸子时,他身形一滞,鬼使神差的半俯下身,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朝她白皙沾有水渍的额头探去。
额头被指节微点,轻触一瞬,空洞的眸中清晰倒映出他的脸,细节可见,停顿了下,他倏的收回手。
“抱...抱歉,失礼了。”话后他急忙躬身赔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是因为与她四目相视时,那样失魂的神色,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席卷而来,似要占据他的大脑,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平白的让人心口有些压抑的难过。
悬于空中的手停滞半刻后才缓缓放下,也不晓得是为何要扯住那片衣角,几乎是出于潜意识的告诉她,在某种时刻命定般的注定着。
呛水的喉咙很是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变的沙哑:“苏喻欢呢?”
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蛇蝎女在哪,芙笙整张脸霎时阴沉,搂过她的手也捏紧成拳,蔫巴又气愤的模样浑像受了委屈,她不出声。
落水声很快吸引来了舟上人的注意,不清楚情况的叶楣见有人沉湖,免不得心慌意乱,略微手足无措的指挥着舟夫调头回岸,不过还能镇的住气场。
她并不晓得姬无忧落水的真相,只当是不慎跌落湖中,可这真相的全程都被芙笙亲眼目睹,她拾起掉落在船板上的银珠耳饰,回头就看见姬无忧被推下冰冷的湖海。
更过分的是,那蛇蝎女推人在先,竟还倒打一耙,哭诉着说是姬无忧要害她,她只是出于抵抗性的挣扎而已,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颠倒黑白的好本事说的就是她这种装腔作势的败类。
芙笙被她这套越发离谱的说辞给气狠了,怒火中烧,趁舟中人不注意,她眸中迸发出杀机,心一横将苏喻欢也推入了湖中,让她也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二人双双落水,芙笙却没有得到报仇后的解脱,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冲动,竟是发生在这本该美好的夜晚。
很快苏喻欢也得救上岸,一身落汤鸡的样貌简直狼狈至极,她没想到她的行动会这么快暴露在芙笙的眼底,更没想到芙笙会报仇心切而推她下水,事发突然,都来不及做挣扎就已重重的沉入湖底,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
苏喻欢咬牙切齿,燃起的怒火一点不比芙笙少,甩开救她的人后立马朝这边奔来,抬起手就狠狠的照着芙笙的脸甩下去,霎那间清脆的一声响彻四方,白嫩的脸颊顿时显满了五指分明的巴掌印,还有被长指勾起的皮肉,渗出些许血来。
掌落,苏喻欢怔愣在原地,蓦然抬头的芙笙,已哭红的双眼中尽是滞住的惊讶,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足以能红肿好些时日,却是被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来的宋妧淳硬生生挨了下来,清晰可见的血印子浮在她面颊,凄楚可怖。
芙笙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你....你!”替人挨打的举动彻底惹恼了苏喻欢,抬手又是一掌,还未落下,就已被宋妧淳捏住了手腕。
她的力气很小,制不住那股力,苏喻欢不屑的冷哼,用力将宋妧淳甩了出去,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跌在地上,不疾不徐的坐起后,捏了捏被甩疼的手腕,淡定自若。
“苏姐姐,这样不好吧?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应要不失礼节才是。”这番话下来不带情绪,宋妧淳向来怯弱的眸光中也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苏喻欢听完后直直愣住,木讷的转头望去,像是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都身处在姬无忧落水的事中争不出高下,自然而然的忽视了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已聚众在周围,方才苏喻欢的这副丑恶嘴脸已暴露在众人眼中,对她无一不是泼妇骂街形象的指指点点。
苦心伪造温婉面皮的苏喻欢终于感到了慌张,回头看着宋妧淳的目光恨不得要将她抽筋剥皮。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苏喻欢豁出去了,抬手指向姬无忧:“是她,是她把我推下水的!结果她的侍女竟反倒来害我,来替她的主子报仇,我究竟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都要怪我?”
“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推人下水还恬不知耻来栽赃罪名,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有什么可辩解的?”芙笙气到发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苏喻欢轻笑:“你是她的侍女,当然会帮她讲话,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还是刻意要替你主子掩盖事实?”
“你....”
芙笙气的眼泪都欲要逼出。
宋妧淳缓缓站起,两手交叠于细腰前,镇定到那瘆血的伤口仿佛不是她的一般:“立场不同,何必争个高低,既然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还不如沉默的好,真相总会浮出水面,让真正说谎的人不攻自破。”
话罢她看向苏喻欢,意有所指。
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她也是目睹之人,但幕后者的脸皮实属厚,估计怎样来反驳都不会有实际性的用处。
“都让开!”突然一道强劲的男声将众数围观喧闹的百姓冲散,都慌乱着给其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见来人萃寒的刀眸中在夜色的沉寂下更添显了几分足以令人发惧的寒冷,一身黑衣劲装震慑出的威严不同于常人,犀利冷峻,如夜里潜行的利鹰般沉寂。
狭长的双目中尽是深冷的低抑,危险的气压在其周身盘旋,沉静的怒火悄然的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