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词眼被拿来无情的反讽,叶楣向来骄傲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自身气场还算是控的住场面,她不失尴尬的扯起嘴角:“姬姑娘何出此言,不过就是一时烦闷寻些乐趣,想必妧淳姑娘应是不会计较这些闲言碎语的吧?”
“我还是相信妧淳这样性格温顺的人,是断不会做出这些有失文雅之举的。”她继而说道,笑的自得。
在其身侧端坐的宋妧淳已攥紧衣裙,淡淡的“嗯”了声,给了叶楣一个台阶下,她不晓得再将此事僵持下去,会发生何许后果。
她疲惫的抬起眼皮,投向姬无忧的神色中是难言的感激,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为她出声。
但是在出门前宋婼桉就事先警告她讲过今日叶楣邀请的人,要她注意分寸不得僭越。
所以姬无忧的身份她是晓得的,夏侯家的王女与叶家的千金因她而产生不必要的口角,这不是她这等身份能担待起的,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此时的叶楣正在暗中恼火,一个凭色相爬床的荡妇也配来拿低贱的庶女与她相提并论,怒不可忍。
把控全场挽回局面这招玩的算是精妙,心底不知有多嘲讽。
姬无忧瞥她一眼,没再言语。
叶楣不甘停嘴:“先抛开此事不提,我且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姬姑娘要连同自己的婢子也带上舟船?我们的随侍,可都是在外静候舟归的。”
与舟夫站在舟头的芙笙听不见舟内的谈话,目光欣然的凝着这美好夜象。
姬无忧没有将她抛却在外,所以便一同上了花舟,在舟头等候传唤。
“因为她是我的婢子,自当是随时随地都要留在我身侧,身为婢子便是要听主子的话,叶小姐若是要怪罪的话,就来怪罪我吧。”她理直气壮的语气听起来煞有介事一般。
说这番话本想叫她难堪,结果不仅没有,反而还很是有理的模样,叶楣僵硬的扯起嘴角:“怎会,妹妹既然都这般说了,我也不好在讲话。”
好戏暂且落幕,苏喻欢垂首,抬袖掩唇轻笑,叶楣还真是个脑子笨的,竟在姬无忧这边都处于下风,也就是表面威风,遇到事改不了愚蠢的本性。
还指望能给姬无忧点颜色瞧瞧呢,是她太高估叶楣的头脑了。
舟内顿时一片寂静,为了气氛哄热起来,苏喻欢转移话题。
“不知姐妹们可晓得咱们元承当朝皇帝,要广招才女入宫,填充后院之事?”
叶楣闻言摇头,姬无忧心想,她能打听到而晓得的事还真不少。
“你是说,皇帝要纳妃?”叶楣若有所思的说着。
苏喻欢道:“是啊,叶家老爷没告知姐姐吗?皇帝下旨,要长安与江陵家家户户未出阁的女子皆报之花名,鬓其貌画,做成云册交于天子手中筛选,若是能被一国皇帝所心瞩,想其后半生定是会享尽荣华富贵,一生无虞吧?”
苏喻欢将目光转向宋妧淳,笑着说:“妧淳妹妹呢,可晓得此事?”
她顿了下,随之点头。
皇帝要纳妃的事,她是晓得的。
只是身为嫡女的宋婼桉并不希望她得此机会攀居高位,哪怕晓得像她这样的粗鄙丫头不会入尊贵天子的眼,也不愿她能有出头的契机。
圣旨的内容分明写的清清楚楚,要长安江淮两地所有世家未出阁的女子皆要报上花名,强制到无法抵抗只得顺从,却硬是被宋婼桉拦下,宋家报上名的小姐,只有她一人。
这样也好,宋婼桉若能有幸被纳入宫中,那家里就会少一人对她无止境的折磨,也算是种摆脱,宋妧淳心底想着。
而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叶楣,伪装良久的精致面容终于一点一点的崩塌,笑意尽失,指甲狠狠的陷进肉里,不觉得疼。
这么大的事,父亲竟然都未告诉她,难道父亲不希望自己入宫吗?那可是何等的尊荣啊?是常人都求之不得的尊荣,还能给叶家带来无尽的好处,叶楣真不晓得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暗下决心,这等良机她绝不会轻易错失。
苏喻欢笑笑,继而转头看向身侧的人:“无忧妹妹呢,可有何高见?”
夏侯家的闺阁女子,也是要上报花名填入云册的,其中不排除夏侯玦而后收的养女,苏喻欢。
姬无忧微微蹙起眉,好似听见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侧眸瞥她一瞬,又移开视线:“皇帝不会纳我的”。混不在意的语气,是笃定自己无关此事。
苏喻欢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不语。
再次陷入寂静之时,忽然几阵听着较为激动的叫喊声在湖上不远处响起。
“啊!”是几个痴汉望见了这边在舟上的叶楣,惊呼出声。
叶楣闻声寻人,见舟船偏侧也有一艘轻舟,坐着两个面露痴态的男子,像她这种骨相娇媚性感的女子,是最勾引男子青睐的风格。
她整理好愠气情绪,指尖勾起碎发挽在耳后,朝那两名男子启唇娇笑。
其中一名男子激动到结巴,吞吐着讲不出话,并不是因为来自叶楣对他们的魅惑,而是他们注意到比叶楣还要绝世感性的人间尤物。
夜里的玺海湖游行着数不清的舟船,船身造貌与大小各为不一,急促或缓慢的施行在这片波澜不惊的水面上。
抬眼遥望,千万盏星灯落在碧湖上轻盈摇曳,闪烁着微芒的火光,像夜空中纷纷扬扬洒满下的星子,宛若仙境,朦胧梦幻。
琉灯辉照出来的暖光映在姬无忧冷艳的侧容,自然天成的凉薄神态被这丝灯暖晕染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温柔,欲要满当溢出,云鬓花颜,气质出尘。
有加琉光相照,霜紫色的襦裙衬的她玉颈洁白如牛乳般的肌理细腻,手肘撑在身旁的扶手上托着下颚,那双醒目的星眸在暖色的氤氲下越发迷离,活脱脱一幅寥若缨暖的画卷。
“仙...仙女!是那位仙女!”痴愣着的男子很快回神,他认出了姬无忧便是今日神舞台下一展容姿的女子。
活在自身思维的姬无忧还未察觉到那两名痴汉炙热的目光正对向自己,她淡淡朝那方看了一眼,仅一眼,便迷的其中個男子为之神魂颠倒,兴奋到一个激动,要扑过来似的,身形不稳船只摇晃,栽入了水中。
无意间施加魅力导致发生惨状的罪魁祸首姬无忧:“....”
幸好落水那人识得水性,三两下踉跄的从水中冒出头来,想要问清她芳名的念头就此出糗大发而打断,爬上舟后就立刻将船只转了方向,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得知那两名男子眼光中的痴慕对象从自己转而在姬无忧身上,她霎时面色阴沉,自从这个荡妇出现后,本该属于她的荣光全都消失殆尽。
她掐紧手指,想到了神舞台下众人纷纷投向别处的地方,正是姬无忧所在之处,果真被她猜到。
明明被一群狼虎恶人紧盯,还能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高模样,真不愧是靠皮相上位的肮脏之人,最擅长虚伪的伪装,叶楣自愧不如。
姬无忧哪知闹出这么莫名的一桩事后,在叶楣心中就已被数落成猪狗不如的形象,只觉得这舟中氛围是越来越烦闷,憋屈的她难受。
连招呼都不打,微微起身,走向舟头。
叶楣嫌弃这种污秽之物脏了她的眼睛,把头转过一眼也不想多瞧。
苏喻欢见她离去的身影,拂了拂棠金衣袖,也施然起身,尾随而去。
站在舟头既能欣赏幽静的夜景,还能吹着些许凉风,实是好生惬意,芙笙见姬无忧朝这边走来后,笑着对其行礼。
走过来的姬无忧顺势就揉了揉芙笙行礼而低下的头,全然不晓得无意识的动作在小姑娘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在后抿着唇抬手轻触方才被她摸过的地方,说不出是哪种别样的滋味,小姐怎么可以对女人都这么温柔的,也不晓得平常在镇北王面前是什么样的。
迟早都要尝到随意撩拨人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下场。
余光瞥见苏喻欢也紧跟上来,还同她一齐站在舟头,阴魂不散。
舟夫默默的将头瞥过,视而不见。
芙笙见一抹微光在船板上忽明忽暗的闪着光亮,好奇的俯身查探。
“妹妹可还记得,幼时我们也是这般独处,不亦乐乎。”
“忘了。”
苏喻欢轻笑转身,抬手搭在姬无忧手肘处,凑近她耳畔,低语:“那不妨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突来的靠近使她感到反感,眉梢轻佻,眸色渐渐沉暗。
“那年,我并没有迷路呢。”
轻微可见的,那双寒气逼人的眼眸滞了滞,几乎毫无征兆的,未预料到的,眼前人拽住她的手臂故作拉扯状,手前推一松,猛的尖叫后仰倒,重心已被这股力推出后偏移。
一刻的恍惚就已控制不住的后倾。
没入黑暗前,似乎看到了那张挂着水痕,柔弱至极的脸。
阖上眼,再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