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乐琪回头观瞧,只见喊住自己二人的是一名团练,待在石坊后的背阴处,斜倚着靠椅,两脚搭在身前的长桌上,正用下巴遥遥地点指着自己。头裹黑巾腰扎板带,那样子就好像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老子练过”一样。
“不知军爷有何见教?”熊乐琪眉头微皱,略作犹豫后浅浅施了一礼问道。
“两位小娘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一路上熊乐琪为行止方便一直没有恢复小乔来原本的装束,现在在这团练眼中自然是两位“小娘子”。
“一……一心城啊?有什么不对么?”熊乐琪疑道。
“哼!又一个装傻充愣的!你们这些个大城市来的人啊,看到咱这城池破败就不觉得是自己忘了点儿什么吗?吶!这个……”团练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掌心向上做了个上下颠颠的手势。
看眼前的这二人依然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这团练就气不打一处来,挑了挑眉毛不耐烦道:“咱们这一心城虽然不比八纮之内的那些个上州大城,但神州境内两千七百郡县也是有咱们一号的!一心城,一心城,有这个城字在,入城费怎么可能少得了的?!”
这团练哪里想得到,面前这二人一个自出生起就没出过城压根就不知道入城费为何物,另一个虽说是知道但却压根儿就没交过一次……
“军爷勿怪,是小女子疏忽了,请问贵城入城费要收多少?”熊乐琪虽说心不甘情不愿,但这一心城乃是从这个方向北上进入方土之山的必经之地,虽说方土之山南麓还有几个落脚点,可要再绕远自己徒增劳累不说,就是自己带的这个小家伙怕也是挺不住了,如今之计也只好先交费进城再说了。
“嘿!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大城市的小姐们怎么想的!都从来不出门的么?这都是朝廷厘定的,咱这入城费一人五……”
“一人五分银子,你们两个人合计算是一钱银子。”还不待这团练把话说完,背后就有人接过了话头。
团练闻听,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忙不迭接话道:“一共一钱银子,交了钱你们就能进城了。”
熊乐琪点点头,掏出几枚散碎银子放在长桌上,拉着小乔来扭头就走,看那银子数量怕是只多不少。
“李头儿!还是您高明,小的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小王啊,你还要好好地练练你的眼力呢!一心城,一心城,路过咱这一亩三分地的,不是一心向北,就是一心向南。这两个一看就是头一次出来游玩的大城市家的小姐,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们这样的能来一次就了不得了,一锤子买卖不宰白不宰!就算她们回过味儿来了,也不会和咱们计较这么点儿银钱的。”这李头儿摸着自己颌下胡茬洋洋自得道。“一会儿日头落山关了城门,我请咱们这班弟兄去吃靠大鹅,好好地喝他一顿,今晚上不都喝到桌子底下都不算喝好!”
“多谢李头儿!”
“不醉不归!”
听着手下的奉承,李头儿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十枚铜钱,反复数了又数,投进了装入城费的木匣,回头道:“今日里只有游人两人进城,收入十枚铜钱,分毫不差全数归入府库,禀报县尉。”
“李头儿不愧是一方父母官,兢兢业业不愧是我辈的楷模啊!”
“没错没错!李头儿劳心劳力辛苦啦!今晚大家伙儿一定多敬李头儿两杯!”
一众人等争先恐后地奉承着,马屁之声不绝于耳,听得李头儿甚是受用,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暗自点了点头。
这一心城着实不大,沿着城中主街一路往北走来,只见零星的几家店铺和酒肆,还都甚是冷清,也不见几个顾客光顾。一直都快走到街道尽头了才在城镇北头找到一家客栈,看来过往的商客要是不想露宿野外,也就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客栈不算大,设施也略显陈旧,建筑和摆设透着一股北疆的粗犷豪放之气。临近日落,客栈内已经掌起了灯,门口两个红色桐油纸糊成的气死风灯笼正随风轻轻摆动,金隆客栈四个大字在灯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这家客栈的老板倒是够直白。”边说着熊乐琪边领着小乔来跨步进了客栈大门。
“客官两位啊?甭问,这个时辰了,肯定是住店咯?”店小二满脸堆笑地上前招呼道。
“先随便做两个小菜一碗热汤,我看你这也没几个客人,我们吃完了再看房间。”
“好咧!您里面请!”店小二头前引路,把二人引到里面靠墙的一张桌子,看上茶水后,进到后厨去安排饭菜。
小乔来刚坐下还没喘上一口气,便一言不发地向熊乐琪小手一伸,熊乐琪没好气的从自己的储物腰带中掏出一本《大荒经》扔了过去,道:“也不知道你天天看着这些有什么用?这一路上,不给你看书你就绝食装死给我看,要不是这些破书不值几个钱,我才不会买来给你呢!”说罢就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上菜,同时观察着大堂内的其他食客。
虽说已经是晚间饭口时分,但显然这客栈生意不怎么红火,除了自己这一桌,只有两伙人在用餐。一伙做猎户打扮,坐在大堂正当中,少言寡语正紧着往嘴里扒拉饭;一伙似是某个门派的弟子,占了客栈大堂一角的两张桌子,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地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就在熊乐琪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又听见了店小二的声音:“嘿!让您久等了!这就给二位上菜!”店小二陪着笑,一边上菜一边高声报着菜名:“坑烤全兔,杂烧山蕈,飞龙汤!米饭两碗,二位慢用。”
熊乐琪见这两菜一汤做得也算得上色香味俱全,不由得大喜过望,抄起碗筷便吃了起来,小乔来闻到菜香也放下手中书卷,一起吃了起来,那一桌猎户一起往这边看了两眼,嘴角似是露出一抹微笑。
一路北上多是以干粮充饥,有段时间都没能吃上这么可口的饭菜了,二人正一言不发地各自闷头大吃,只见大堂角落里的那一伙人一阵骚动,随即有两个人站起身来,向着这边走来。
“哟!小娘子!就你们两个人啊?介不介意哥哥们和你拼一桌?”为首一人身穿黑衣,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拎着筷子,脚下摇摇晃晃显然已有了几分醉意,斜倚着柱子用手里筷子指指点点着。
“是啊,二位看着面生得很,想来不是本地人吧?”身后一个高大汉子接口道,说着更是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小乔来右手边,正对着熊乐琪继续道:“来咱们一心城做什么啊?和哥哥们说说,也好给你指指路!”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面前的小娘子只略抬眼看了看自己二人,连伸向菜盘的筷子都没颤上一颤。更可气的是一旁的小丫头还伸手去撕那兔腿,一个用力过猛,兔腿是撕下来了,但淋漓的汁水却是溅了已坐在桌旁的大汉一身。
“啪!”大汉一拍桌子,菜盘饭碗原地一跳,就连一边的汤盆都晃了几晃,漾出来不少奶白色的汤水。“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娘们儿,这里可不比你们大城市。也不把招子放亮一点儿!信不信老子让你们出不了这一心城!”
还不等熊乐琪做什么反应,那一桌猎户模样的人倒是有看不下眼的了。一名头领模样的汉子站起身来,冲着大汉抱了抱拳,道:“兄弟有话好商量嘛,干嘛为难人家小姑娘?”
“嘿!谁跟你是兄弟?你也配?!今天我倒要看看是谁敢管我们神拳帮的闲事!”说话间大汉站起身来,回身跨步对着猎户就是一拳,拳风鼓动,一层若隐若现的黑光浮现在拳头的皮肤表面。
“炼……炼气强者!”猎户大惊,连忙提起倚在桌边的蒙皮木盾顶在身前,脚下踏定弓步,全力抵御。
“咚!咔嚓!库通……”木盾一声闷响,应声从中折断,那猎户支撑不住,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汉啐了一口道:“我当是哪来的高人呢!练了点儿三脚猫功夫就敢学别人强出头啦?”
也不理会那摔倒在地的猎户和他同伴的怒目,回转身来一屁股坐回桌前,对着熊乐琪扬了扬拳头,道:“怎么样?小娘们儿,看到哥哥的厉害了吧?我看你们初来乍到的,今晚哥哥们就发发善心,收留你们一晚,怎么样?”
熊乐琪闻言,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丢给大汉一个白眼,沉声道:“有多远滚多远去!莫挨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