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折腾下来太阳已然沉沉西坠，辞别过阿朋，二人又北行了不多时，四周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
“今天咱们也休息了吧，时间晚了，不赶路了。”熊乐琪柔声道，语气较之前大为缓和，甚至捧来大堆松枝，搭出一个简易的床型来。
“小姐姐，你也不必把我想得太娇气，我家的土炕也没比这林地软和多少的。”
熊乐琪笑笑道：“你睡吧，我也开始打坐了。”
乔来暗自撇了撇嘴，心道：“咳，又要睡觉了。小姐姐，一年后见吧……”
疏松透气的松枝总还是比土地来得舒服，没多久乔来便昏昏沉沉睡去，果然眼前一暗之后，片刻不到复又明亮了起来。
盘旋在头顶的黑鱼大嘴一张，一颗浑圆漆黑的气泡飘飘荡荡落了下来，悬浮在乔来面前。
乔来习以为常倒也不去废话，上步抬手拍向了那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气泡。“估计这次出现的肯定是朋蛇了吧，来就来吧，不就是死么？又不是没死过！”
气泡触手即破，内里包裹着的浓重如墨的黑气缓缓晕散开来，乔来本以为会看到一条张牙舞爪的异兽朋蛇，没成想这次出现在眼前的事物却是大大地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黑气退散，红白乍现，无骨酥手分两边。宝仙缠枝拢香颈，鳞纹流云裹玉肩。
丹染樱桃，霜覆粉面，蛇牙掌中指轻捻。额旁小鬟无风动，足下青莲欲向前。
活脱脱朋蛇变化的少女模样，只是眼中并无喜怒，脸上不现悲欢，冷冰冰一副面孔，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阿……阿朋？”乔来还是第一次看见黑鱼气泡中幻化出动物以外的事物，不由得有些发愣。
头上照旧传来那清冷女声：“规则如常。开始吧。”
话音才落，这幻化出的阿朋，酥手轻抬，蛇牙锥暴起一道耀眼的红光，一趟半月形的火线转瞬即至，乔来还没来得及做何反应，便被劈成了两截。
“墨语！这什么情况啊？要不咱就别来这过场了，你直接上锤子、碾子吧？”
“这朋蛇乃是妖丹大圆满层次，实力就是如此。”
“可是我都没修行，这怎么打啊？”
“……”头上女声破天荒地停顿了片刻道：“那从现在起，你输了的话，暂时就先修行你那什么吐纳法吧。”
说罢，半空中一本发黄的巨书缓缓出现，乔来抬头看过去，发现正是之前熊乐琪拿给自己的那本《吐纳法》，能够不受巨锤锻砸之苦乔来不禁大喜过望，连忙仔细地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按书中所述，盘膝于地，五心朝天，静心打坐了起来。
偌大的空间渐渐归于静谧，只余那黑白双鱼在顶部缓缓游动，乔来在下面所看不见的双鱼腹部，一双圆滑的鱼鳍已经隐隐有了些鳞爪的模样。
白鱼内部一个女子的娇笑声从刚刚就没止息过：“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居然让这小子遇到了一只内丹受创的朋蛇，这龙气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样子再来几次咱们就能够跨过鲲鲠之变，直接化虺啦，这可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啊！”
黑鱼内部清冷女声冷笑道：“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啊？如果不是他舍身去救那朋蛇，而那朋蛇又恰巧被那柄奇怪的短刀伤了内丹，再好巧不巧内丹精元滴落到了他的头上，只怕是你想偷也没得偷吧？你觉得这么凑巧的事情，又能遇见几次？”
“要你泼我冷水！”温柔女声讪讪地停下了嬉笑，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种机遇千万年难得一回，你就不能让姐姐我多高兴高兴？”
“你再姐姐、姐姐的，小心我……”
“还小心你？你能把我怎么着啊？你别忘了，咱俩因应两仪而生，互为平衡。修为共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再看我不顺眼，也得老实的受着。”温柔女声又抢白了两句，转而道：“你就真的要助他开始修行？”
“反正他接触修行一途也只在早晚，就让他练练又何妨？”
“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修行有成，反过来像之前那些所谓高人大能一般，开始打咱俩的主意？”温柔女声话语间已经带上了些许的烦躁甚至恐惧。
“我不怕。”清冷女声淡淡道，声音坚定且毫无迟疑。
“为什么？你倒说得轻松，难道忘记了咱姐妹这么多年纷乱流转的往事了？”
“我怎么会忘？我只是觉得这一次也许不一样了。”清冷女声继续道：“从小体弱多病被亲生父母嫌弃，被同龄孩子欺辱，他非但没有变得无情凶戾，反倒是比一般人更热爱这个世界，力所能及的还去扶助弱小、爱护生灵；更别说这世上区区三年，可这壶中岁月已逾千载，锻魂锤、相生碾下他还能保得神志不失；虽生而为人却从不自恃万物灵长而看低众生，博览群书、海纳百川更不因一己好恶而闭目塞听，咱们可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品性如何你还不相信么？”
“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弱者没有选择的窘境罢了！那是他没有真正面临诱惑，咱们被创造出来至今被多少修行中人掌控过，又有哪一个会放弃更进一步的点滴机会？我不相信他能够免俗。”
清冷女声轻哼一声，淡淡道：“不错，只有强者才有善良的权力。这些年他受咱二人折磨，要说身体素质早就达到了锻体中期的健骨层次，只是真气被咱俩榨取的分毫不剩没有显现出来罢了，严格说来他早早就已经踏上修行一途了。既然他早晚也要正式踏上修行一途，早晚也要面临诱惑，既然你觉得咱俩的未来仍会是重蹈覆辙，又何必纠结于他能不能够免俗？”
温柔女声恨恨道：“反正无论他如何修行，运行大小周天之时，路过的真气我一样是照单全收，我看他如何修练！”
“你收你的，我管不着。我是不会再去夺他真气就是了。”
“好啊，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比我还腹黑了？反正咱俩修为互通，脏活我一个人干了，你倒落个清闲！”
清冷女声也不去辩驳，只轻声道：“今天他说的那句话，你可还记得？”
“物以己竞，天道择之？”
“没错，就凭这句话，他让我想起了那个人，他们都这么一视同仁地看待我们这些存在，他和他能有这点滴共同之处已是难得，我愿意信他。”清冷女声停顿了片刻道：“他给我起的那名字，我接受了，以后你就叫我墨语吧。”
“呸、呸呸，几千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还翻出来干什么？我早就忘了那个人了！”温柔女声语气烦躁了起来：“就凭他？也配和他比较？”
“呵呵，嘴上说着忘了、忘了的，你还是那么的言不由衷呢……”墨语淡然笑笑，便不再言语，莹莹空间内只剩下乔来在静静地打着坐。
乔来每十二个时辰挑战一次黑鱼幻化出的朋蛇少女，结果嘛，当然都是毫无悬念的失败。失败后当然也不是每次都有机会打坐调息，时不时出现的锻魂锤、相生碾还是在提醒着乔来，这梦还是那熟悉的梦。
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整个空间天旋地转，白云青空，苍松伊人，再现眼前，终于是又熬过了一夜。
熊乐琪缓缓抬起为乔来输送真元的手，道：“昨天一番折腾惊动了镇戍营的人，对咱们反倒是有些好处的，趁着他们在那边搜索朋蛇踪迹，咱们加快些脚程，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把你送到。”说着掏出一物递给乔来道：“你一会儿上我背上来，我把你那奇怪的短刀放进这里面来了，免得无意中伤到谁。”
乔来伸手接过观瞧，见是一只竹制手镯，做工甚是古拙，苍绿色的镯体上毫无装饰，乍一看去就像是直接从某根竹子上直接截取下来一段似的。
“装进这里？”
“没错，这是一个储物手镯，虽然看着平平无奇，但你就算是往里面放上两大屋子的东西都毫无问题的。”
“这么厉害！”乔来两眼一亮，边在手中把玩边问道：“那我怎么把它取出来呢？”
“你现在还不能，要等你到了炼气期才可以。”
“那……这个？”
“给你啦，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熊乐琪微微一笑道。
“真的么？谢谢小姐姐啦！真的可以么？”
“说给你，就是给你啦，来，上到我背上来，咱们走啦。”说着熊乐琪蹲下身来，向乔来招了招手。
“嗯！”乔来小心翼翼地把手镯戴在左手手腕，这手镯居然又变小了几分，稳稳戴住不至被甩脱。随即趴到了熊乐琪后背上，轻轻地勾住熊乐琪的双肩。
“走啦，你可要抱稳当了！”熊乐琪提醒道。
随即迈步北上，越走越快，不多时凭乔来的目力已经是看不清周遭飞速倒退的树木了，索性紧闭双眼，两手互扣，好让自己能够更稳地待在熊乐琪背上，一大一小二人的身影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莽莽松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