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高,熊乐琪终于放慢了脚步,乔来睁开双眼,远远地看到前方愈发光亮了起来,二人竟然是已经穿越了这苍然松海,松海北缘赫然在望。
“咱们这些日来一路北上,其实已经是很接近苍然松海的北缘了,如果不是昨天的变故再走上两天也是一样到了的。”熊乐琪边走边说道:“昨天朋蛇一闹,惊动了镇戍营,现在他们肯定都往那边寻踪下去,这边自会有所松懈,机不可失,所以我决定加快脚程,今天就赶到这儿。”
又往前走了片刻,眼前光景大为开阔,熊乐琪把乔来从背上放了下来道:“小万事通,现在考考你,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乔来环视四周,苍然松海已是在身后掩映,面前一段荒草滩涂,泥沙砾石间零零星星地生长出一丛丛小草,正努力地伸展开纤细的枝叶,沐浴着正午的艳阳。不远处隆隆水声传来,一条色做玄青的大江正奔流东去,水量丰沛气势雄浑,再往远处看去,却总是有些模模糊糊,无法看清对岸的景物。
“八纮之外,乃有八极,其东北方曰方土之山,如今这方土之山、苍然松海既已被甩在了身后……”乔来又端详了端详眼前的大江走势,继续道:“看这大江气势形态,想必就是墨水吧?”
“果然难不倒你,看来我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
熊乐琪俯身翻检起一块块砾石,依次放在手中,边掂量着轻重,边道:“那你可知,墨水那边又是何所在?”
“神州方圆亿万里之广,这东北方便以墨水为界,过了墨水就不再是神州地界了。至于到底是何所在,我纵览群书,也只是寥寥知道几个名字罢了,什么玄洲、沧海岛之类的。”
“不错,不错,你能知道这些,已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哦,对了,你可曾读到过一本书叫做《十洲记》的?”
乔来思索了片刻道:“没有读过,这书名听起来确也颇为大气,和常说的四记五经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我如果读过定然不会忘却的。”
“果然……”熊乐琪点了点头道:“连你这小万事通都没读到过,看来在神州境内这书确实是被禁了。”
说话间,熊乐琪终于找到一块轻重、形状都合心意的砾石,站起身形来走到了苍然松海和墨水江边荒草滩涂的交界线,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砾石上下抛动,观察了片刻,突然扭腰舒臂,手中砾石暴射而出,带着破风的轻啸声直奔墨水方向而去。
在投掷这砾石的过程中,熊乐琪根本没有动用丝毫真元,完全是凭借自己肉体的力量,就这么把一块砾石远远地扔过了墨水。
乔来不明所以,站在熊乐琪身边抬头看向那滑翔在半空中的砾石,只见那砾石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突然间就那么在半空中消失不见了!
拍了拍手走回苍然松海这边,找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转头对乔来道:“等你去了墨水那边,可要记得好好看看我说的那本《十洲记》哟。”
“小姐姐,你要我去到那边?神州之外?”
“不错,神州是足够大,但其实你对神州已经是很了解了,你去了神州之外,才能更好地成长。”熊乐琪笑着摇了摇头道:“至少对现在的你来说,确实是需要如此。”
“那小姐姐,你刚刚扔石头是要干什么呢?”
“发信号啊,叫人过来把你接过去。”
“叫人过来?把我接过去?”乔来忙走到熊乐琪身边道:“这么说,小姐姐你不过去?”
熊乐琪仰头看着林海外湛蓝的天空道:“我嘛!不是不过去,我是过不去……”
二人正在这说着话,只见远处宽阔的墨水江心上方的空气轻轻一颤,一个人影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墨水江上,不疾不徐地踏着朵朵翻涌的浪花,缓步向江这边走来。
说也奇怪,虽然墨水江上浪花翻涌、暗流处处,可这人每一步都能稳稳地踏在浪头之上,一路走来连鞋帮都不曾沾湿半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自家院子里信步闲逛一般。
虽然看上去如同散步一般缓慢,但仅仅几次呼吸的功夫,足足百余丈宽的江面已然平步而过,稳稳地踩在了江边的滩涂之上,向着二人这边走来。
乔来这才从刚刚的惊异中回过神来,仔细地打量起来人,只见此人面目和善,身穿紫黑缁衣,外罩斑衲,足服灰袜,脚踏芒鞋。乍一看去仿佛足有八九十岁年纪,一副耄耋之年的衰老之态;但仔细看去却见他脸色泛红、神采奕奕,又像是四五十岁的壮年人;再走近些,只见他一双眼目明亮睿智,竟隐有些少年人的朝气。待来到二人近前,双手合十轻声道:“阿弥陀佛,原来是熊施主。”
熊乐琪早早就从大石上跳了下来,赶忙回礼道:“没想到居然是续灯大师亲自前来,小女子惶恐。大师,此间不甚隐秘,请随我入林来详谈。”
说罢,伸手指引林中方向,带着续灯禅师和乔来转进了苍然松海。
“熊施主,你此次投石问路,是有何贵干呢?据老衲所知,你此时可不应该出现在此地呢。”众人席坐于地,续灯问道。
“大师,您能亲至再好不过了。我此次前来,是因为他。”说着熊乐琪指了指身边的乔来道:“小女子不才,行动中无意间被这小子撞破,我见他有些不同寻常,便用我的毛毛偷梁换柱将他带出。”
“哦?有何不寻常?”
熊乐琪简单说了说当日被乔来打中的情形,续灯笑道:“哈哈,他小小年纪居然敢插手你们金丹修士间的争斗,别的不说,只是这胆识就让老衲很是欣赏啦。”
熊乐琪又继续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本来我也没想好要如何处置于他,只是一段时日相处下来,我发现他不止机灵聪慧,更博闻强识,对神州风物、山川地理多有涉猎,其间甚至有些在神州外都难以获知的信息,可说一人能抵万卷书,元洲向来广纳英才,我想举荐他进入玄元阁,还请大师首肯。”
“熊施主言重了,单看你千里北上送他前来的诚意,老衲也是断然不会拒绝的,更别说他这脾气秉性倒很合我们元洲人的口味。”续灯点头道:“只是,入玄元阁兹事体大,万事还要看他自己的能耐和努力,你的举荐和我的介绍,作用那都是极其有限的。”
熊乐琪抱拳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可是很看好他的,给他一个入试的机会,想必不会让任何人失望。”随即转过头来对乔来道:“这神州内外更有十洲,祖洲、瀛洲、长洲和生洲在东海,炎洲在南海,流洲、凤麟洲和聚窟洲在西海,玄洲和元洲在北海,从此地越过墨水便是元洲,这玄元阁是元洲,乃至整个北境都很知名的修真圣地,你若能通过测试进入其中,未来修行之路可说是一片坦途。”
“小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并不喜欢这种捷径。”乔来摇了摇头,继续道:“对元洲来说我本就是外人,如果能进入这玄元阁自然对我是大有好处了,但如果我进入恐怕就要顶掉一个元洲人的名额,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既然我已经打定主意走上修行一途,就没想过要去寻什么坦途捷径,只要让我接触到修行,去哪里又有何妨呢?”
“好!好!好!难得!难得啊!”续灯拊掌大笑道:“小施主能有此言,足见不俗!不过这点你倒大可放宽心。我元洲在北海中,地处极北,幅员亦不甚广,本就人丁不旺,可不像神州有生民亿万,历来倾轧之事多见,我们只愁有资格参试的人员不足可还来不及呢。”
“你这小子,放着阳关大道你不走,偏偏要给自己加难度是吧?”
“哈哈!熊施主,无妨,无妨的。小施主年纪尚幼,就先跟着老衲回慈航寺中住下,至于玄元阁来日方长,倒不必急于这一时。”说着续灯伸手拍了拍乔来的手背以示安慰,突然间脸色一变,翻过乔来手腕,探指切在乔来的寸关尺处,眉头微皱半晌不语。
“奇怪,怎么会这么奇怪……”续灯边切脉边喃喃道:“这种情况老衲还是第一次遇到……”
乔来倒是豁达,笑笑道:“大师不必惊讶,我这病来看的大夫不少,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这不也还活蹦乱跳呢么?”
“续灯大师,我也曾探查过他的身体,只觉得是虚弱异常,想着他若是可以进行修炼,自可以补先天之不足,难道大师另有发现?”熊乐琪也凑上来问道。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续灯摇了摇头道:“阿弥陀佛,就连老衲也说不准小施主的这情况到底算是好,还算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