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婴孩的啼哭声,正房棉布门帘一挑,老憨头儿大咧咧的闯了进来,边四下张望边大笑道:“可算生出来啦,快快,抱出来让爷爷看看!”
说话间一个四十多岁的稳婆怀中抱着一个襁褓缓步走出内房,老憨头儿和那官服装扮的老妪齐齐围拢了过去。
里三层外三层的襁褓中一个小小婴儿正放声大哭,眼睛还未睁开,皮肤微黑,也不知是不是房中烛火光亮的缘故,小脸上似乎有一层几不可视的淡淡红光。
“恭喜两位,是一位千金,母女平安。”稳婆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到官服老妪的怀中,老妪接过襁褓稳稳抱在怀中,看着这小小婴儿,内心仿佛融化了一般,柔声道:“那水江开,鱼跃流凌;满室芝兰,竞相绽放。这种种异象都是在欢迎你来到这个世上么?”
“亲家大人,不愧是朝廷命官,出口成章的,我的话就只会说些‘年年有鱼,花开富贵’的大白话!”老憨头儿自知粗手粗脚,也不好去抱孩子,站在一旁看着孩子也是喜笑颜开。“亲家大人,你那么有学问,给这孩子起个好名字吧!”
老妪看着怀中婴孩,轻声道:“今日瑞相连连,可见此子不凡,我看就取一个‘锦’字吧,寓意前程似锦、胸罗锦绣。”
“哈哈,那就叫这个名字吧,不错不错,我也很是喜欢,公输锦,哈哈,听着朗朗上口,又颇有匠人风范!”
“爸,岳母,你们二老也都等得怪累的,咱们先一起吃饭休息一下吧。”公输勤从屋外进来道。
“不了,我也要回去了,过几日,等孩子满月了,我叫司户来人,到咱家为孩子登记造册。”老妪说罢抱着孩子进了内房,把孩子交还给女儿,叮嘱了半晌,这才出门,坐上门口一顶绿呢小轿,回了自己的住处。
老憨头儿嘟囔道:“咳,满大家就属她忙,我今天就睡在你这啦,我的鱼可还要多吃上几天呢!”
公输勤安顿了父亲,又答谢了医工稳婆,折腾下来已然是夜入子时,这才回房,看着尽显疲态的妻子,说着今天的祥瑞之事和老人家们为孩子定下的名字,不多时也是双双入梦。
北境的春天来得既晚且急,开江节后随着那水江中冰排尽去,江畔和城中的垂柳春榆已然是一树妆成,在莫冰城内外晕染出点点绿意,仿佛在用自己勃勃的生机把整个荒土唤醒。
青瓦小院里热闹非凡,亲朋好友们齐聚一堂都来喝上一顿公输家的满月酒。凡家中有孩子降生,满月、百天、周岁三顿酒席那是免不了的,而这满月酒因为孩子尚幼,产妇更是刚刚坐完月子身子骨还显虚弱,来赴宴的人数不多全都是走得近的亲戚好友,在前院摆上几桌也就都坐下了。鸡鸭鱼肉桌上摆,冻醪绿蚁次第筛,老憨头一手端着酒碗一手将筷子探向面前的红烧鲤鱼,正和几个子侄辈的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开江节的事迹,只听得大门外几声锣响,不多时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人转过影壁,来到了当院。
在座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作揖致意,来人也含笑答礼,口中边道着贺边往正房方向走去。待看见站在正房门口等候的老妪,便一揖到地道:“下官司户录事苏雨,拜见参军大人。”
“苏录事实在太客气了,你可是咱莫冰城少有的喜官。今天是家宴,都说‘在朝序爵,在野序齿’,今日不论官职。我虚长一把年纪,来来来,听老身的,先坐下来吃些酒菜。”
“参军大人如此体恤下官,苏雨诚惶诚恐,不过下官还是要先做好分内之事。”
“好好好,里面请。”说着老妪转过身,将苏雨引入了正房。
只见房内正中摆放一张条案,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户籍典册准备停当,一对夫妇正抱着婴儿等在一旁。
“苏录事多日不见,一向可好,今日可要麻烦您了。”抱着婴儿的妇人微微欠身道,随即将怀中婴儿向前递出。
“墨录事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分内之事。”边说边用左手小心翼翼接过婴儿,口中喃喃低语,右手一招,一杆堪称精美的悬盘杆秤现于掌中。
“精铜铸权色紫绛,楠木为衡气清香。定盘星辉耀四座,千钧一羽俱称量。每每看到苏录事的这法宝都是不由得要赞上一赞啊。”站在一旁的老妪笑道。
“参军大人真是谬赞了,这就是下官吃饭的家伙罢了。”说着便轻轻地将怀中婴儿稳稳地放在秤盘上。左手稳执秤毫,右手轻拨铜权,边称量着边做着解说:“一般的杆秤为十六进制,前七后六末端三,分别对应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和福禄寿三星;而我这杆‘命魂秤’则是十进制,对应人的三魂七魄,铜权称命重,星花显魂魄,命越重代表越容易享福得禄,魂魄越强则代表修行的根骨越佳。”只见命魂秤上代表魂魄的星花幽幽亮起,苏雨继续解释道:“所有星花亮起,表示孩子三魂七魄俱全,稍后代表哪些魂魄的星花亮度再增加就代表未来修炼的根骨如何,亮的星花越多越好,亮度越亮越好……”正说着代表胎光和伏矢的两颗星花亮度剧增,不一会儿小米粒大小的星花已然明亮到让人难以直视的地步,苏雨微微偏过视线终于算是确定好了铜权的平衡点。
直到称量完毕,将婴儿抱离秤盘,秤杆上的星花亮度这才缓缓减弱,最终恢复如初。屋内的三个大人齐刷刷地盯着苏雨,都等着他的研判。苏雨轻咳一声道:“如此星花亮度,我也是毕生仅见,只是……”
“只是如何?”三个大人异口同声道。
“三位莫要着急,向家长详细解说新生儿的情况也是下官职责所在。”苏雨安抚了在座三人一句接着说道:“如果说仅看星花亮度,此女当是绝世奇才无误,只是如此亮度的仅有三魂中的胎光和七魄中的伏矢,其他二魂六魄虽然与常人相比还算是强盛,但如果说和一般修炼之人比较,就有所不及了,而一般要想修炼当然是三魂七魄中过半的魂魄有较强的反应才好;至于命重较轻,这问题倒不大,命对于无法修炼的凡人是重中之重,但修炼之人本就行的是逆天改命之举,这命是轻是重反倒是其次了。”
在座三人听罢,相互看了看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三位先别这么不安,待我完成全部检测再做定论也不迟啊。”苏雨见惯了家长们对孩子未来的希冀与担忧,倒是很能理解做父母做长辈的担忧,便及时转了话头。随即从身上携带的储物锦囊中取出一面琉璃透镜,轻轻地放在婴儿的头顶。“这是朝廷配备给每位司户官员的‘窥属镜’,用以探查孩子的五行属性,以便因材施教,按照五行属性及强弱不同,镜中会出现相应的变化。”
话音刚落,原本透明无色的镜身慢慢地转为了红色,红色渐渐变浓,最终定格为正红之色,镜面上空气流律动,犹如火焰凭空燃烧,映着镜身的红光在婴儿头顶显现出两个大字——“火德”。这一回包括苏雨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呆在了当地。
晓是苏雨任职司户已经多年,莫冰城又是荒土境内排位靠前的上州之地,仅由他亲手称命、量魂、确属的婴儿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了,总算是见多识广,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急忙道:“自大荒后期起,金水木火土五族不再泾渭分明,逐渐开始杂居混血,婴儿和父母属性不一致的也是大有人在的,三位不必如此惊诧,哈哈,啊,哈哈。”看在场三人眼神中流露出的疑惑和脸上毫不掩饰的“你刚才不也是吓傻了么”的表情,苏雨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解释道:“上古《五行谱》中早有记载‘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终也。此其天次之序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此其父子也。’墨录事、公输勤大哥,你们两家均为木族中人,强木得火,贵千金五行属性变为了火属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
“那你刚刚为什么和我们一样一副吓到了的表情?”公输勤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直接问了出来。
“依照五行相生,子女与父母属性不一的确实不算罕见,但是也就是一般属性,连命、灵、真身之类的级别都很难达到,更不要说德级别的属性等级了,这样的资质放在上古大荒,绝对是五帝、真神一般的存在,也就是我们如今常说的。”说着向上指了指低声道:“金仙和真仙级别……”
“苏录事,能否借一步说话。”站在一旁的老妪低声道。说着便引着苏雨转入了一旁的内房,见避开了女儿女婿的视线,老妪便对着苏雨躬身一礼。
“参军大人,您这是何故?您这可是折煞了下官了!”这一变故惊得苏雨手忙脚乱,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连忙道:“您有话尽管吩咐,您这样可是叫下官无法自处了呀……”
老妪站直了身子,继续正色道:“苏录事,我此请并非是以莫冰城司仓参军的身份来说,而是以一个普通外婆的身份为孙女而请。”
“参军大……,嗯,您老请说。”
“请您在户籍登记之时,在属性一栏略作修改,仅将这孩子的属性记录为天生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