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有两样举世闻名的东西,州际贸易和壮阔河山。黎国因生意来往富裕,因金虎诞生高贵,是不少商人和文人向往之地。纵使黎国传说万千,光怪陆离,当向往世人见到黎肃王,都会打消赞颂黎国的念头。黎肃王名殷祜,是个个子矮小、愁眉苦脸、毫无魅力的君王,整日最爱做的事就是听曲和喂鸟,连后宫都很少去。肃王虽不常去后宫,但他有活着长大的十个儿子和六个女儿。肃王最小的女儿名殷洵,约莫七八岁,住在后宫西隅的若潇苑中,这地方又叫作冷西宫。不知殷洵生母犯下何种大错,在如此荒凉的苑内产下女儿,遂撒手人寰。
殷洵从未见过母亲,也很少见到父亲,哥哥姐姐更不同她玩,都嫌她晦气。只有照顾殷洵的奶娘自她出生至今日,一直陪着她。不久前,肃王给殷洵找来两个“玩伴”,实为伺候殷洵的小奴婢,年纪大些的叫瑞霓,年纪小的叫春瑾。瑞霓十一岁,是打扫庭院和送饭的;春瑾九岁,给殷洵缝补衣服、做玩偶。平时没活干了,两人就常和殷洵一起听奶娘讲故事。
奶娘识得些字,年轻时也听了不少说书的父亲讲的故事,到现在年近半百,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洵儿,我上次给你讲到了哪个神来着....”奶娘一边给殷洵织衣裳,一边又开始啰嗦。殷洵坐在一边,啃着黄月酥,嘟着嘴说:“奶娘上次才讲到水神就让我睡觉了!”奶娘笑着挽起花白的头发,说:“人老了,记性也不好啦,五神还没开个头呢。”春瑾和瑞霓也坐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奶娘停下手上的活,讲起了神的故事。“你方才说的水神,是叫河海之神!她是神女的胞妹,一出生就长着双凸起的鱼眼,黏腻的鼻子,和扁平的鱼嘴,更可怕的,她的两颊还有鱼鳃!她的身体也是个鱼人的样子,还以飞快速度长大,手脚带蹼,肚子滚圆,天父不忍看幼女样貌如此不堪,便赋予了她毒溟枪,让她去深海镇守海妖。虽然河海神丑陋,但她善良,天劫来临时,河海神把毒溟枪立于方海,保护了沧溟之滨的国家,自此许多沧溟国都开始信奉河海神。河海神本专于治水和海军,许多沧溟国都有自己完备的水道和强大的舰队,后来,河海神教派一些歪门邪道的妖鬼弟子将毒溟枪偷了用来制毒药,他们幻化成人形用毒药到处骗人杀人,还召集了凡人承袭毒药制法。到今日,很多沧溟国家为了兼并弱国,用毒杀害他国人已成常态。”
“有了河海神,当然还有与她势不两立的炀火神。那场空前绝后的天劫就是由神女和她的舅舅炀火神发动的,炀火神教派传授弟子用火铸造锋利可怕的武器,但其有更强大的分支,那便是暗杀者。河海神是遭到妖怪弟子背叛,而炀火神却是主动创建分支暗杀者的,炀火神信暴力、信刀剑,信血,坚决不信人性,每一个炀火神派的杀手都发了血誓,终生效力于炀火神,一旦背叛,会受到炀火神追杀,叛徒烙印会刻在其世世代代的子孙身上,他们将永远遭受炀火神的惩罚。”
“土林之神,是所有神里最温和的神,他掌管自然树木,农耕劳作,其派系弟子也最多,因要记录各国农耕文化、及作物播种,记载神州山川,土林神派弟子几乎要踏遍神州每一寸土地,结交天下所有人士,天长日久,其下衍生出新分支——情报线人。当今乱世,兼并小国之战从未停息,情报多重要不言而喻,虽不如杀手和毒药那么痛快可怖,但杀人于无形,就在此处。”
“最强大的神,也是最强悍之国家祭拜的神,就是神女之子云电之神,他是神女和神龙的儿子,是掌管天空云雨的神,他与他父亲一样是龙身,其教派弟子以占星观天为主,新分支乃法师一派,会施法术,可预言未来,可窥探过去。”
这时,瑞霓打断了奶娘:“云电神这么厉害,他教派的弟子也这么厉害,为什么我们还要信奉土林神呢。”奶娘冷眼看向瑞霓,手搭在她肩膀上,严词训斥道:“土林神岂是你这个小丫头能讨论的?除了梁国和神都信奉云电神,其他国家都未被云电神选中成为信徒,而土林神垂怜我黎国,愿护我大黎,有神的庇佑已是万幸,绝不可多嘴议论神!”瑞霓见不得奶娘欢心,灰溜溜跑出去扫地了。殷洵啃完了黄月酥,问道:“就这么几个神了吗?”
奶娘说:“不,还有一位,光阴之神。但他没有教派也没有弟子,没有国家祭拜他,也没有人喜欢谈论他。传说他掌控着人的生死,他可使尚未入土之人死于一旦,也能让已死之人起死回生。不过没人知晓记录他何时来过人间,所以慢慢被人遗忘了。”
殷洵望向窗外,苑里寂静安然,只有瑞霓的扫帚声刷刷响不停。“不是没落叶吗,瑞霓扫什么呢,”殷洵搓搓暖和的小脸,垂下了头,“要是光阴神能让娘亲在我身边就好了。”
奶娘把织好的衣服拿给殷洵,要她照着身子比划比划。殷洵站在织成的素裙后,问道:“奶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我觉着你比哥哥书房里的学者还厉害。”
奶娘笑起来,夺回素裙,故作生气:“公主就是爱拿老身开玩笑,老身父亲在世时是说书先生,可会讲故事,他在国都西边有个说书摊子,我小时候记得好多人去那听他说书,我也跟在一旁听。他每天都讲同样的故事呀,每日听每日听,我也学会讲故事了。”
殷洵思索了一会儿,她额前的小刘海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盘起的云发上几点珠翠在夕阳辉映下格外闪眼,小小的鹅蛋脸微微泛红,眼睛因疑惑仿佛充斥着波澜,好比海浪在星辰中翻滚,她嘴唇也紧紧抿住,就像不想出问题就不罢休似的。
“可是,奶娘你还能记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记到那么久呢。”殷洵没底气地说。
奶娘温柔地拉着殷洵的小手,轻言道:“你看你脖子上挂的翡翠吊坠,你娘给你留的,你看着它,想起你娘亲,也会想起老身,接着就想起老身讲的故事了。”殷洵抿着嘴笑:“那我以后把奶娘讲的故事讲给我的孩子听。”奶娘抚摸着她的脸蛋,说:“乖孩子,你的生命很久,以后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会经历很多遇见很多,到时候多了去的值得说的故事告诉你的孩子。”
黎肃王殷祜此时正在若潇苑旁的湘忻苑逗鸟,身边跟着他的宠妾善岚夫人,善岚夫人不停地催促殷祜,十分不耐烦:“大王,臣妾宫里要人熬了虫草汤,还做了一桌您爱吃的菜,您去看看吧。你总是不来后宫,一来就带着臣妾赏鸟,臣妾连这鸟也不如吗。”
殷祜往鸟儿食盒里添了食物,不紧不慢地挪着步子,说:“人与鸟,区别并不大,生死也全在强者一念之间,他要弱者死,弱者必须死;他要鸟儿活,鸟儿也必须活着啊……”
“大王......您,您说什么啊……”善岚夫人被吓到,往后退了几步。肃王拍拍手甩掉鸟羽,道:“没什么,这鸟儿当真美丽,寡人说不舍得杀她。”
肃王在善岚夫人那儿用过晚膳,就回长明殿休息着。这时,宫外守着的宦官来报:“大王,黑盔信使来了。”肃王警觉,黑盔信使将密函放在肃王桌上,行礼后离开。
肃王打开盖有神都玉玺的密函,只见上面写:奉神之意天子怒颜,有令众国,速速行动,尚学神苑,惨遭叛乱,屠戮师长,古籍尽毁,乱党离城,归其国家,孤今下令,捕之贼子,送于神都,限七七四十九日,递孤之人头,以敬四神,不负苍天。
神都天子姜琮,延元二年三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