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本是个炎热干燥的季节,地处西部、临近高原的黎国却清凉爽快无比。
猛烈的太阳一到黎国就泄了气,不毒辣也不叫嚣着烤人了。夏末秋初的时候,黎国一片暖洋洋的,农民赶着收粮食,宫廷里也忙前忙后准备各种宴会。
殷祜收到线人给他传来的有关宋国叛神的密报,但他不同卫国一起发兵。卫国紧邻宋国,出征后若打败了它,自可以找宋国割让土地;但黎国距宋国间插着卫国,黎国不可能抢到宋国的土地,想要拿好处还得看卫国脸色,况且秋季正是农忙的时节,殷祜见没有利益,又耽误生产,就放此事一边再不搭理了。
秋天一到,瑞霓的脑子就开窍了一般,在若潇苑里进进出出,忙得一到晚上就呼呼大睡,对主子殷洵也恭恭敬敬不给脸色。她变得害怕起奶娘,不再对春瑾大呼小叫了。
殷洵对她的改变颇为稀奇,奶娘嘱咐殷洵还得提防这个丫头,不要因为她变勤快了就放任地相信她。
瑞霓这些天办着出宫门的事情,去膳房拿菜时,她的言语犀利,字字戳心,整得膳房伙计不敢和她吵,只忙着往她饭盒里添两盘肉菜。瑞霓兴冲冲赶回宫里,叫道:“公主,奴婢给您要了两盘肉菜,清蒸鲈鱼,和蒸肉,您来看呀!”殷洵本和父王派来的女学者学文章,听见有肉吃了,拉着学者往偏殿去,一进门,一股肉的浓郁清香扑鼻而来。
“哇!太香啦!瑞霓你真厉害!”殷洵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夸赞道,“闻着就好吃!师父你也留着吃吧!”
女学者很有分寸,自己先退下。奶娘看三个小丫头围在肉旁边欣喜地谈论,心里不痛快,她一直认为瑞霓这么做动机不纯,但她不说破,只自己到一边去了。
午后,瑞霓出了若潇苑,偷偷向东边跑去,没一会儿功夫,她就来到殷洛公主的宫殿里。
殷洛公主和她年纪一般大,娇气霸道,谁不顺了她的心,她就一顿臭骂加鞭打,尽管母亲善岚夫人嘱咐过她很多次,她也改不了这个臭毛病。即便这样,洛公主给仆人的赏赐还是非常多的,所以宫里还是有些不怕打的奴才要巴结公主。
瑞霓一进宫里,就听殷洛大骂:“你个贱货,给我揉腿都揉不好,滚下去!”
奴婢连滚带爬躲到宫外,瑞霓咽了口口水,顶着胆子往里走。
“瑞霓?你怎么又来了?”殷洛看到她,不屑道,“昨天还来给我按过肩膀,今天又来吗?你可真是孝顺。”
“公主.....奴婢心心念念想着您呢。”瑞霓蹑手蹑脚来到十二岁的公主身边,蹲下来给她揉腿。
“跪下。”公主挑眉欣赏着自己染红的指甲盖,命令道。
瑞霓看着她,有些不解。
“你耳朵聋了?我叫你跪下!”公主一脚踹在瑞霓的胸口上,瑞霓被踢趴在地。
“滚来给我揉腿啊贱婢,愣着干什么?想吃板子还是想要金子?”公主吼她。
瑞霓只好跪着给公主按腿,公主享受地说:“还是你揉得舒服,孙公公,把父王送我的小螺旋碎玉拿来。”
孙宦官颤抖着手在首饰盒里取出一把碎玉,递给公主。“给我作甚?给瑞霓!”公主说。
孙宦官捧着玉递给瑞霓,瑞霓发现孙宦官手上伤痕累累,红的紫的赫然入目,小时候的她也爱这样折磨人,现在看这种折辱却只触目惊心。
瑞霓接过碎玉,揣进怀里,说:“奴婢谢过公主。”
“这玉原本是块好玉,上面螺旋纹雕刻地可精细了,可惜啊,一次一个贱货惹我生气,我一怒之下摔碎了这玉。你有时间出宫,就拿到街上卖,也可以卖个好价钱。”公主喝了口茶,嘲讽地说。
“谢公主指点!”
“好啦,你退下吧,父王要是去了若潇苑那儿,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临走前公主不忘叮嘱。
瑞霓捧着玉,跌跌撞撞往若潇苑去。伴随胸口不止的疼痛,她悄悄地啜泣起来。
被人打是这种滋味,她想到自己还是小公主时,就经常欺侮奴婢们,她们肯定也和自己一样疼。她展开手,看见手上的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辉。
“这玉好眼熟.....”她拣起一块,对着太阳看了看,玉里头有血色的絮状物,而在正常光线下血色就没了。
这是她小时候爱玩的那块血絮螺旋玉,她父亲说这块玉石在人血里泡过,所以邪性大,可她不信,带在身边到处走,直到灭国后这块玉被黎国士兵搜刮。
这是物归原主罢了。瑞霓藏好玉,整理干净衣服,抹干眼泪,正经地进了宫门。
殷洵在院子里和教剑舞的老师学剑,老师本是教着她玩,可她却很用心,缠着老师教更多的招式。
殷洵脾气温和胆小,不打人也不骂人,瑞霓喜欢她的性子,可跟着她永远没出路。连妓女有朝一日都能野鸡变凤凰,她堂堂国家公主,现在沦为不得宠的主子的奴婢,更是备受人家白眼,她要慢慢往上爬,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利用谁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得到最好的,死了卷进风波的谁也不会伤她良心。
“瑞霓,你去哪儿了?”奶娘看见瑞霓呆呆站在苑门前,上前问道。
“没去哪儿.....就是在外面走了一圈。”瑞霓慌忙藏好碎玉,低声说。
奶娘看她神色慌乱,心里有定数,就不多问什么,让她干活去了。
隔壁湘忻苑里,肃王又在给小鸟儿喂食物,善岚夫人在一边,两只手握在一起紧张地搓着。她听说肃王殷祜有意将洛公主许配给天子姜琮,既震惊又兴奋,想开口问却碍着面子不敢。
“夫人看上去有话要说,”殷祜弯下腰添食物,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大王可真有意愿将洛儿嫁给天子?”善岚夫人铆足勇气,直接问了。
“寡人有过这个意向.....可是洛儿性子暴躁,天子怕是看不上啊。”殷祜感叹道。
善岚夫人拉住殷祜的胳膊,撒娇道:“大王!脾气是可以改的么!洛儿嫁给天子后就是王后,您就是天子的老丈人了!这么好的亲事您犹豫什么?”
“夫人啊夫人,你真是女子心性,神都天子已非往日天子了,徒有虚名。”殷祜慢慢地说。
“这怎么说?就算是个虚名,那也是可以命令天下,兵震四方的天子啊!”善岚夫人较气地甩开殷祜的胳膊,“天子一发密诏,你们不是赶都赶着去神都吗?”
“呵呵,这是因为七国想占神都便宜罢了,”殷祜说,“攻打神都后,天子免了我们三年赋税,还下派学者,允许我们修学苑,赏了不少金银财宝,想必诸国会加快变革的步伐,意图谋求天下,到时候天子式微,无法自保,你的洛儿又怎么办呢。”
“这是什么话?您是说天子气数已尽?”善岚夫人惊讶地捂住嘴,眉头紧皱。
“尽不尽也不是朝夕之事,”殷祜放下食盒,说,“但总要尽的。”
“且寡人看天子也没娶妻的心思,或许,是对姑娘不感兴趣。”殷祜小声说。
“这......您怎么知道?他难道喜欢.....男....”善岚夫人看殷祜脸色十分严肃,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就赶紧闭上嘴,只字不提天子。
“寡人想,待洛儿长大了,将其许配给强国的国君当王后,最好不过,”殷祜看夫人安静下来,面容也渐渐缓和,“寡人都给她盘算着,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瑞霓刚好提着水桶出宫打水,见殷祜、善岚夫人和几个宦官奴婢从湘忻苑里出来向东去,她就装作是奴婢里的一员,也跑上去跟着,只听殷祜说:“寡人看沧溟宁国的太子,年纪相仿,人品优良,寡人更想把孩儿嫁予他做王后。”
“那.....这路太远了,邻近嫁给卫国公子不好吗,回娘家也方便。”善岚夫人不满。
“卫国尚未立太子,三四五公子都有妻,总不能叫他们休妻吧!况且七八二公子母亲卑微,即使七公子头脑灵光,将来也成不了大器。”殷祜否决。
“那.....梁国呢?梁国不是仅次于神都的强国吗.....”善岚夫人又问。
瑞霓心里咯噔一下,那日打饭的奴婢们讨论起梁国国君,都说他是风流倜傥的君子,是天下女人想嫁的男人。她有些期待地等着殷祜的回答。
“梁国?嘁,也就梁惠王霸气点,他的嫡长子是草包,又肥又丑,小儿子可爱却成不了大统,还有几个他不喜的儿子,生母卑微不得宠,嫁不得嫁不得。”殷祜鄙夷道。
“山高路远,嫁到蛇蝎宁国,还不知宁国什么样子,会不会被他国欺负。”善岚夫人不无担心。
“这不只说说而已吗,洛儿出嫁起码得四年后,你好好管教你的女儿,不要让她随便欺负奴婢们,不然嫁出去名声多不好听。”殷祜嫌弃地瞟了眼善岚夫人。
“是是是,要堵住悠悠众口.....”善岚夫人应付道。
肃王一帮人继续朝前行,瑞霓悄悄转个身,去往水井的方向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诞生在她小脑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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