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店家做事,这小伙计自然见识不短,看清项田的模样之后,顿时便清醒了过来,“原来是项将军大驾光临,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将军责罚。”
项田也不计较,摆摆手道:“好了,别耍嘴皮子了。这个是我老友的子嗣,大魏来的贵客,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那伙计仔细打量了方凃一番,眉头微微一皱。方凃毕竟不是方毅,又并非楚地人士,这伙计就算见识再广,又如何能够认出方凃?
不过有项田在此,这伙计自然也不敢小觑方凃,连忙招呼道:“二位爷,请里边坐。”
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封闭的暗室之中,那伙计点亮油灯,映入方凃眼帘的乃是一个不过一丈见方的小房间,除开桌椅之外,几乎没有任何陈设。
项田面上出现几分不悦的神情,“这便是你们店招待客人的方式?我怎么记得当年魏国关押重犯的大牢也是这般。”
那伙计听闻此言,苦笑一声,回答道:“项将军,这真的便是我们店内招待客人的地方。我们这店做的都是些隐秘的生意,最怕消息泄露出去,因此这样的所在才是谈生意的好地方。”
听完这伙计的解释,项田面色稍缓,他也明白这江湖上恩怨极多,一些隐秘之事一旦泄露,便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店家如此谨慎倒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你便说说你们这店做的究竟是何等生意,也让我这客人开开眼界。”
项田这般说道,却见那伙计面露为难之色,说了句二位请稍等,便匆匆离去。
片刻之后,那伙计再度现身,身旁还跟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山羊胡子,和和气气的,倒像个账房先生。
不过项田此时却在方凃耳边低声提醒道:“这山羊胡子看起来是练过的,而且怕是有几分火候了,你莫要与他靠得太近。”
那山羊胡子进门,别的还没说,便先向着项田作了一揖,道:“项将军光临小店,小人未能出门远迎,实在不该,望将军恕罪。”
随即项田还未开口,那山羊胡子又转向身后的伙计,重重地扇了一记,骂道:“项将军这等贵客到来,你小子居然不马上叫我,翅膀硬了是不?”
未等那山羊胡子说完,项田插口道:“这种戏就不必演了,你们这店具体做的什么生意,掌柜的能不能介绍介绍?”
听得项田开口,山羊胡子顿时转过身来,一瞬间已是换上了一副笑脸,“项将军都开口了,小人岂敢不从,只是我们这行当实在上不了台面,这个……项将军。”
项田何等场面没见过,看着店家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道:“我项田知道你们江湖道上的规矩,你便放心说,我担保不会泄露出去。”
得到了项田的保证,那山羊胡子也是松了口气。他们所做的生意毕竟不比寻常店家,若是被宣扬得人尽皆知,怕是立马便会有仇家找上门来。
“我们这小店,乃是永梦楼下属,平时接些楚地的生意。”那山羊胡子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不再隐瞒,“小人钟忍,久慕项将军大名,只是怕污了将军清誉,一直不敢上门拜访。”
“原来如此。”项田点头道,钟忍所说的永梦楼乃是江湖势力,方凃可能未曾听闻过,但放在江湖上却是无人不晓。
但凡是江湖人士,谁能不沾恩怨。若是有个不共戴天的仇家,可不仅仅是心中憋屈的问题,还要随时担心项上人头不保。
如此一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自然也便应运而生。
永梦楼便是其中佼佼者,号称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连宗师人物都能猎杀。自成立以来,陨落在永梦楼手下的江湖强者无数,却鲜有失手的情况发生,因而信誉极佳。
项田向方凃解释了一番永梦楼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听得方凃双目放光。成为一个来无影去无踪,一击毙命,远遁千里的刺客,可以说是方凃自幼便怀有的梦想。
“听说你们永梦楼连宗师都能杀,可是真事?”项田问道,“永梦楼也是江湖上的老牌势力了,但似乎没有哪个宗师是死在你们手上。”
“这……”钟忍犹豫了一下,但想起项田昔日名声,还是开口说道:“项将军,我相信您的为人,不过这些事还请你不要外传,您身旁这位公子也是。”
“其实我们永梦楼十五年前便杀过一个宗师,不过客人特意嘱咐要布置成病死的样子,因此这位宗师的死并没有算在我们永梦楼的头上。”说到此处,钟忍也是压低了声音。
其实这种消息,钟忍是根本没有资格透露给外人的,但为了讨好项田,钟忍也愿意冒一定的风险。
“哦?”项田闻言掐指一算,“那年似乎没有宗师人物陨落的消息吧。”
“项将军可能是记错了,吴国剑圣季风季老前辈便是那一年病逝的。”钟忍颇为自信地说道,暗杀一个宗师人物,还将其死因伪装成病逝,至今仍未被拆穿,的确是一件值得吹嘘之事。
然而项田听闻,却是一阵摇头,“就那老头也配称宗师,被东方皇一刀下去,剑也断了,手也断了,怕是连握剑的勇气都没了。连他都算作宗师的话,这宗师也太不值钱了些。”
“项将军有所不知。”钟忍呵呵一笑,“这季老前辈练剑六十余年,又怎会如此不堪,但彼时东方家占着一个理字,季老前辈才不愿对敌,以一剑一臂作为赔罪。”
“当时那客人找上门时,我们永梦楼开的可并不是宗师的价钱。但那客人自己带来了情报,季风老前辈其实更擅于左手剑,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宗师实力。”
“竟然还有这等秘辛,看来我还是太小瞧吴越剑客了。”项田说道,“不过你们这客人竟然知晓此事,恐怕来历也不简单啊。”
“这就真的不是小人能够说的了,何况小人自己也不知道那客人的身份,在这方面我们永梦楼从未出过纰漏。”
项田自然也不会追问下去,“那便说说你们究竟是怎么杀的季风。”
钟忍回道:“项将军真是难为小人了,这等绝密之事小人又怎会知晓。不过那次是我们永梦楼的楼主亲自出手,一日之后便有了季风病逝的消息。”
“这倒也是,说来你们这楼主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项田点点头,转而向着方凃问道:“贤侄可有什么要杀之人,若是有,便让钟掌柜帮你了了这仇怨。”
“伯父说笑了,我一个文弱书生,哪有什么仇家。”方凃笑了笑,以他现代人的观念,买凶杀人这等事,听听倒还无妨,若真让他做,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无论是项将军还是这位公子,来我们这小店做生意,我钟忍都是荣幸至极,必定给二位一个最公道的价钱,然后把事情给办妥当了。”
“钟掌柜客气了,若是以后在楚地遇上什么麻烦,可以找我来帮你说和一二。”项田呵呵一笑,他自然看得出钟忍的讨好之意,也不吝于给钟忍一些好处。
“小人谢过项将军。”听闻此言,钟忍顿时大喜过望,就差没有直接给项田跪下了。
做他们这样的生意,岂能不惹上些麻烦?钟忍虽说习武,却并非刺客,完成任务的刺客远遁千里,不知所踪,而钟忍可还在这郢都城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过有了项田这句话,钟忍再遇上有人上门寻仇,也能够请出项田说和。哪怕项田并不偏帮,但在楚地,又有谁能够不给项田几分面子?
毕竟,项田代表着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武道高手,其背后还有着魏国军方这一棵参天大树。不少当年项田为将时的部下,如今都已是魏军的中流砥柱。
他钟忍不过是永梦楼下属的一个小卒子,有项田的面子在,即便来人还要找永梦楼的麻烦,也不会牵连到他这个小人物头上。
想到此处,钟忍顿时便感觉自己今日泄露机密所冒的风险完全是值得的。永梦楼强归强,但他钟忍依旧只是个蝼蚁罢了。
一直到方凃二人离去,钟忍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但下一瞬,一阵剧痛传来,钟忍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便看着自己的头颅与身体缓缓分割开来。
“项伯父,这店家会不会把你牵扯进去?”离去之后,方凃问道。项田许下承诺,便与江湖道上沾了关系,自己的好奇若是给项田带来麻烦,方凃心中也过意不去。
“贤侄多虑了,如我这样的武人,哪怕身不在江湖,也会或多或少地牵涉到江湖事中。这钟忍不过一个卒子,他带来的因果还不足以影响到我。”项田宽慰道。
就这般,二人在郢都城内一直逛到了日暮西山之际,方才回到项田府邸。然而就在此时,方凃的耳边忽地传来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