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长央宫暑气还未消散,好在庭院清幽,偶有微风穿堂而过,倒也舒爽。琼宇提溜着一个青瓷梅瓶,在庭院中恣意游荡,想寻个好地方打发掉肚里的酒虫。忽见一少女卧在玉砌阁楼的廊下小憩,琼宇踮着脚悄悄走近,不是霜婳又是谁。只见少女香梦沉酣,衣襟上沾了些枯花飞叶,一只手枕着脑袋,随意地依在莹润的玉栏上,肤如凝脂,竟分不清栏中是玉,玉中是人。
琼宇有些好笑,心想这丫头怎么睡在了这里,也不怕着凉。他提起梅瓶,轻轻蹭了蹭酣睡少女的脸颊,青瓷沁凉,少女纤长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咿呀着说了些呓语,像是在抗议什么,竟是未醒。琼宇起了童心,他拔开梅瓶的塞子,倒了几滴酒在少女的唇上。霜婳吧唧了几下,瞬间被辣地惊醒,看见琼宇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了过来,愤慨道:“呸......呸......鹤跛子,臭跛子,你给我喝了什么,呸呸......”
“这可是上好的‘老君醉’,酒香甘醇,我平时都舍不得喝,便宜你了。”琼宇假意道。
“你又在欺负霜婳了?”声到人未到,话音未落,只见汲浆从庭院的拐角现出影来,随他一起的还有川羡和梅簌。
霜婳一溜烟跑了过去,抱住梅簌嚷道:“梅儿,有人欺负我,这事你管还是不管?”
“有人竟敢对我们霜儿大小姐不敬,自是不能轻易放过。”梅簌笑嘻嘻地说道。
“那好,鹤跛子灌了黄汤发起了酒疯,竟也灌了我一嘴的猫尿,梅儿,咱俩前后堵住他,今天定要砸了他的酒瓶子才好。”
也不等对方答应,少女拉起梅簌的手就凶神恶煞地跑来。琼宇慌了神,一边将酒瓶死死抱住,一边央求到:“好姐姐们,我错了还不行吗,就剩这半瓶子‘老君醉’了,下一顿还不知道上哪弄去,可怜姐姐们饶我这一次,再不敢了。”
“这就怂啦,平时不是横的很吗,那劳什子‘老君醉’还真是你的七寸,看样子今天不揪掉你的心头肉,长长记性,下次定然还敢欺负到姐姐我的头上。”霜婳嚣张起来,就要上手去夺瓶子。
琼宇一边躲闪,一边可怜兮兮地冲着梅簌比手势,又是拜佛,又是烧香,把梅簌逗得没了脾气,只得上去拽着霜婳的袖子笑嚷道:“好了,霜儿,就饶他这一次吧,他定不敢了。”
“不敢了?你信他这张猴嘴!梅簌,你可不能叛变啊,不然我再不理你了。”霜婳不依不饶。
琼宇看不管用,冲着院子吼道:“还是个爷们儿不是,看着俩丫头片子这么嚣张,你们两个做师兄的也不知道管管!”
川羡忙笑着摆手:“别,谁闯出来的祸,谁自己收拾去,我可不管!”
汲浆抱着肩膀,立在那里看笑话,像是在说:“该!”。
霜婳看没人替他撑腰,更涨了气势,一阵乱闹,竟真的把梅瓶扒拉了出来,抛向阁楼的墙角,眼看要“酒香四溢”,突然,一只缠着金铃的手凭空从墙壁伸出,稳稳接住了酒瓶,还未等众人反应,只见一个人身穿月白锦袍,风神俊雅,立在廊下,笑容可掬。
众人虽不是第一次见这场景,也还是被唬了一跳,都停止了玩闹,躬身行礼。此人正是长央宫宫尊灯阑。
“这么好的酒,打碎了多可惜啊。”灯阑盯着手中的梅瓶道。
“就是、就是、不光可惜、简直是暴殄天物。”琼宇厚着脸皮搭腔。
“琼宇,你是不是忘了今天的修课,竟然敢带酒前来!”灯阑出言诘问。
琼宇一愣,突然想到今天似有修课,不过他平时醉酒逃课惯了,也记不得日子,不过看修徒们来的齐整,估计错不了。想到这里,顿时偃旗息鼓,赔笑着说道:“修尊啊,弟子哪敢忘了课修,只是好不容易寻得了半瓶‘老君醉’,想着不能一人独醉,就带了来,准备课后邀师兄们共饮。”
看灯阑似笑非笑,琼宇就知道修尊定是不怎么相信他这番说辞,于是转过身去对着园内两人说道:“川羡师哥、汲浆师哥,小弟我同你们提过的,可要替我作证。”声音倒是凛然,但私下又是抱拳作揖,又是挤眉弄眼,无奈川羡和汲浆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就是不搭茬。
灯阑也不等他俩答话,说道:“好吧,为师相信你便是,只不过今天课修后还有冥想,不宜再饮酒,既然这酒本就是拿来分享,那为师我就替你们饮了吧,方不辜负了你的美意。”
琼宇吃了暗亏,只得可怜兮兮地应承到:“自当如此,自当如此,请修尊笑纳,弟子惭愧。”余下师兄妹四人偷偷憋着笑,却不好意思出声,十分难受。
“进长央宫也有些日子了,你们的念修可有进益?”灯阑微笑着问道。
川羡率先回道:“弟子每晚在摘星台冥想,觉得世间扰扰,于这天地,皆不过白驹过隙,沧海一粟。忘却尘念,方能凝心自省,近来自觉体内隐有灵念微阑,尚不醇厚。”
灯阑点点头:“念灵初聚,需得坚持,不可懈怠”。川羡躬身领教。
“汲浆,你有何体悟?”灯阑又问道。
汲浆神色倨傲,冷声说道:“弟子于这冥修一事实在是沉浸不了,偶然用些斋幽草,倒是歪打正着,颇有所得。”
灯阑看着少年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笑了笑:“仙草灵植本也是聚灵的途径,只不过万事有度,还是要适可而止。”汲浆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灯阑也未计较,又将眼神转向两位少女。
霜婳忙说道:“弟子不敢疏懒,常在这园中冥想......”
“是睡觉吧......”琼宇小声嘀咕。
霜婳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道:“......悠然静谧,偶能闻得山下晨钟暮鼓,心中清明,渐有所得。”
灯阑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梅簌见霜婳讲完,估摸着该自己了,也不等修尊询问,开口道:“弟子资质愚钝,不如师兄师姊们有天分,日间与霜婳师姐在园中静修,晚间常跟随川羡师哥于摘星台冥想,偶有下山,去业......观泪湖散心,也渐能体悟到万物有灵,风月清明,偶有念灵攒动之感。”
灯阑微笑着说道:“不错,看样子你念灵日盛,进益非常。”
琼宇看大家都说完了,就剩他自己,正欲开口,没想到灯阑一挥衣袖,带动金玲,清脆悦耳:“你就做个酒仙儿也罢,只是这‘老君醉’难得,日后若再得了,你可不要独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