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夜棠涧、梅簌、汲浆等六人入水寻人后,留在岸上的众徒也没闲着,各自展开了行动。沁玫回了寺里,等待寺尊醒来。坤冢则连夜赶去四魄城,向城尊苦玉禀告夜颜失踪和众徒营救之事。琼宇要回长央宫报信,又不放心霜婳,只得拜托岚谱代为照顾,这才急火火地上了星屑山。嵇韵则利用人脉联络相熟的宗辈,其他人都继续留在湖边,等待接应。
如此一来,天还未尽亮,整个宗门便都知晓了此事。宗尊们即刻下达了封门的命令,宗徒们均被召回了各自的修堂,无故不得外出走动。起初留在岸边准备接应的诸徒还是不放心,并不愿离去,奈何是上尊之命,不好违逆,只得相互拜别,悻悻而归,唯剩霜婳坐在湖边哭了好一场,被琼宇死劝活劝,好不容易才拖回了长央宫。
三生殿内,寺尊止心沉默不语,盘膝而座,枯槁的脸上像是宿醉未醒,依旧泛着淡淡的红晕,只是此刻脸色发青,更显苍老。沁玫,岚谱和嵇韵则是垂手而立,等待修尊问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止心依旧不发一言,紧闭双目,像是进入了冥想,嵇韵有些忍不住,开口道:“修尊,师兄们进入湖底已经一夜了,这时依旧未曾返还,怕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弟子愚见,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召集人手,前去接应师兄他们......”
沁玫也劝道:“修尊,昨夜师兄们幸是领悟了念修第三层驱灵的奥秘,有了化念避水的本事,这才能下湖的。虽说如此,但毕竟念障伊破,功力不纯,万一紧要关头念力无以为继,难保不出纰漏,咱么还是应该尽早行事。”
岚谱瞅了瞅止心,正欲进言,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暗忖这件事情,怕不是那么简单。
止心睁开眼睛,面露忧色,看着众人说道:“他们这个时辰还未有消息,怕是误入了禁地,若真是如此,事情便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沁玫不解:“修尊,您所说的禁地是什么?”
止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观泪湖底有一禁地,名曰诫狱,里面关着的囚徒皆是被宗门宿老院定过罪的。被囚之人,从此便不再是我宗修徒,而是被打上了鬼畜的烙印,永世在诫狱中受苦悔罪。”
沁玫惊讶道:“诫狱?宿老院?为何弟子们从未听闻这些?”
止心解释:“宿老院可以说是已被冠上神格的所在,是宗神在人间的代行者,所说的话,做出的决定甚至可等同于神谕,绝不可能违逆。虽说他们的地位十分尊崇,但行事风格却异常神秘,别说你们,老朽在宗门活了快一辈子,也未曾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只知道宿老院是宗门内武功最为高深,血统至为高贵之人所组成的权力机构,平时不但掌管宗门的大小事务,还可以左右宗徒之赏罚,甚至是生死,就连各修堂之主也同样受其辖制。”
听完此话,沁玫和嵇韵都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没想到以止心如今之寺尊地位,竟还要对这宿老院甘为俯首,可见其在宗门内权势之隆。只有岚谱还算镇定,小心翼翼问道:“请问修尊,师兄们若是不慎进入了诫狱禁地,是很严重的罪过么?”
止心叹了口气,表情甚为苦涩:“越是洁净之人,擅入诫狱的罪过就越大。”
岚谱又道:“弟子们入宗门未久,未曾有过什么建树,地位卑下,修为当然也比不得久在宗门的宗辈耄宿,如此平凡之躯想必不是什么洁净之人,寺尊可否代为向宿老院陈情,免去师兄们的不慎之罪?”
止心摇了摇头:“洁净与否和入宗长久,修为高低没有必然的关系,只与同宗神的距离有关系。越是离神近的人,就越是纯净。你们都是有机会出化龙门的灵徒,是宗神的化身,也许将来,宗神就会从你们当中降世,换句话说,身为神的化身,当然就是这世间最为洁净的人,不论是躯体还是灵魂。”
沁玫有些疑惑:“您是说,我们中有人将来会成为宗神?”
止心苦笑:“这都是天意,又岂是我等庸人能够窥探的?”
岚谱像是明白了什么,神色一凛,道:“也就是说,因为师兄们灵徒身份的原因,他们进入诫狱就是极大的罪过,要受到严重的惩罚?”
止心缓缓点了点头。
沁玫突然心头一紧:“到底有多严重?”
止心闭上眼:“最坏的结果,不外乎身死魂灭。”
沁玫一个踉跄,差点晕厥,好在岚谱手疾眼快,伸手扶住,急道:“师姐,你没事吧?”嵇韵也慌忙上前帮扶,沁玫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岚谱连忙问道:“修尊,那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止心想了想:“剥夺宗门灵徒的身份。”
嵇韵说道:“也就是说......”
止心点了点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宗门的机会。”
沁玫和嵇韵均是神色黯然,岚谱却像是有了一丝希望,喊道:“有命在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是如此,应是还有一线生机......”
止心突然睁圆了眼睛,向着诸徒发怒道:“我曾郑重地嘱咐过你们,绝不可进入观泪湖中,昨夜你们不但违反寺规,违逆师命,事发之后,非但没有即刻告知于我,竟然还四处散播消息,最后弄的满门风雨,众人皆知。如今非但救不了他们,就连你们都有可能受到牵连。而我作为寺尊堂主,更有监护管束之责,怕更是难逃诘问究办,你们到底都干了什么好事!”
嵇韵小声嘀咕道:“您不是喝醉了么......”
止心更是愤怒:“喝醉了不会用水泼?不会动手打?不会用剑砍!!”
诸徒知道寺尊是真动了气,如今已是口不择言,但也不敢反驳,均是沉默不语,沁玫却是再也控制不住,泪水顺着侧颜滑落,沾湿了华丽衣襟上的刺绣龙眼。